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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哽咽了,幾乎站不住,只能狼狽逃跑。
在他的身後,唱了一半的歌聲戛然而止,話筒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尖銳的刺響。
……閆飛航追著他跑了出來。
而在他們的身後,在那棵幾乎被遺忘的老榕樹和藤椅旁,陳謙之自嘲地笑了笑,起身離開。
朦朦月光下,葳蕤樹叢里,奚星海拔腿跑得飛快。他一口氣跑了很遠。他跑的時候沒有留意方向,停下來才發現,自己跑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地方。
周圍很多樹,高高低低地排列,樹影黑魆魆的,好像一個個森然的鬼影。奚星海心裡開始發怵。
臉上的眼淚尚未乾透,奚星海抬手去擦。
他想他還是太衝動了,一首歌而已,能有多大威力,值當自己這樣失態?
這種衝動地跑出來,不僅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成為鄉村無頭公案的受害者。
他不想成為鄉村無頭公案的受害者。他想他應當回去。
趁著儀式還沒結束,他還有機會,他漫無目的地想,他可以把提前準備好的台詞沖閆飛航說出來:【遲來的深情一文不值,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他剛要轉身,身後傳來一陣枯枝斷裂的聲音。他被嚇了一跳,受驚的兔子一般,瞪大了眼睛猛地回頭,就見閆飛航正擰著眉毛,快步朝他走來。
……清淡月輝之下,閆飛航身形高大,眉眼凶煞。
奚星海脊背僵硬了一下,下意識後退。
……此刻的閆飛航可比躲在暗處的鄉村殺手嚇人多了。
「你來幹什麼?!」他強撐著一口氣,兇巴巴地對閆飛航喊道:「你走!」
他撿起一顆小石子,往閆飛航的身上丟去,「你走!你別過來!」
他覺得閆飛航真的好好笑。
自己喜歡他的時候,他不喜歡自己。
不僅不喜歡自己,他還將自己當做棄子,隨意丟棄。
而現在,自己開始反省,開始猶豫,開始動搖,開始疑惑該不該放棄?他卻又黏了上來。
……黏黏糊糊地對自己好,轟轟烈烈地搞什麼表白。
有什麼用?!
能夠彌補他浪費的那些感情嗎?
能夠彌補他荒廢的那些時間嗎?
不能!
沒用!
一點用都沒有!
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說的就是閆飛航這種人!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喜歡你,早就不喜歡你,你還搞這些幹什麼?!」
他往閆飛航身上丟泥巴。
「以為這樣我就會感動?以為這樣我就會重新喜歡上你?你想得倒是美!」
他往閆飛航身上丟石子。
「我告訴你,不可能的!你想都不要想!」
他丟累了,靜靜站著。
徐徐吹來的夜風追走彌散在他們中間的熱度。遼闊天幕之下,隔著兩三米的距離,他們面對面站著。靜謐的月光灑在他們的身上,閆飛航的聲音被微涼的夜風送進奚星海的耳朵里。
他聲音平靜,語氣卻分外篤定。
……那些肉麻的話好像已經在他心裏面徘徊了許久,說出口的時候一點都不覺得費力。
他說:「……對不起,我到現在才意識到,但我喜歡你,星星,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
「大一一整年,我只回去兩趟。」
「大二大三,我每個周末都回家。」
「我站在我家窗戶旁偷偷看你,你每次放學回家,我都能看見。那時你才十幾歲,又瘦又小,長得像個嫩豆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我就高興。」
「你哭的時候我跟著揪心,你笑的時候我就好像看見了太陽。」
「我過去做過很過錯事,我知道現在道歉沒什麼用。我搞這個儀式沒有什麼別的目的,我就是想告訴你,星星,我喜歡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開始追求你了!」
奚星海:……
奚星海瞳孔地震,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以為閆飛航向他表白是因為他發現了自己對他的心思。
……他知道自己喜歡他,恰好他也對自己有點意思。他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站在自己的面前,施捨給自己一點愛。
所謂的表白儀式也只是一個形式而已,走個過場,……畢竟結果是什麼其實早就確定。
【奚星海那樣喜歡自己,有什麼理由拒絕自己?】
他沒有想到,原來閆飛航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惦記他,一惦記就是那麼多年。
他不知道自己對他撒了謊,不懷好意地靠近他,企圖掰彎他,將他據為己有。
……
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還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搞什麼表白儀式……他就不怕被拒絕嗎?
畢竟自己……【早就不喜歡他】了。
可是他口中的【早就喜歡】又是什麼意思?
他早就喜歡自己,早在自己剛剛對他萌生異樣心思、尚未明白那樣的心思就是喜歡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惦記著自己了?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之前的七年又算是什麼呢?
問題太多了,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逐漸超過奚星海能夠承受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