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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的這張畫看起來比較不那麼尋常,”我承認,“很難說出這幅畫有什麼不同,但就是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給人的感覺不同,”埃萊娜說,“另一張感覺上像是你可以用那種小孩玩具的改良版拼在一起的東西。”
“馬鈴薯先生①。”比齊說。
①馬鈴薯先生(Mr.Patato Head)是美國知名的自己動手做的玩具,一九五〇年代剛推出時,只賣塑料配件如五官、鬍子、帽子、身體、手腳等等,頭為保麗龍制,但建議小朋友可插在真的馬鈴薯或其他蔬果上面。後來“馬鈴薯先生”逐漸衍生出許多親友形象和新版本、新玩法,也有電子遊戲。
“我以前很喜歡馬鈴薯先生,”埃萊娜說,“我不懂為什麼我媽要把馬鈴薯收回去做晚餐。我哭了起來,我爸就抱著我坐在他腿上,告訴我總會有新的馬鈴薯。”
“一定會有的。”我說。
“總之我覺得那些話很能安慰我。雷,這幅素描很像。你知道我怎麼看得出來嗎?因為我根本不能盯著這幅畫看。我看了就會想吐。”
我的反應沒那麼極端,不過看著雷的這幅畫,卻也不會想笑,畫中不單傳達出埃萊娜所看到的那張臉,也傳達出埃萊娜現在知道他是兇手後而產生的感覺。我猜想,關鍵在於他的眼睛,不管那是什麼,都讓人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我說:“看起來很眼熟。”
“或許是因為你之前已經看過另一張素描了。”
“或許吧。”
她轉向我。“你是認真的嗎?你認識他嗎?”
“我最多只能說他看起來很眼熟。也許我在街上見過他,或是在地鐵里。不是見過他就是見過長得像他的人。你在這個城市每天會看見那麼多人,那麼多影像從眼前掠過。”
“可是你向來很擅長於觀察眼前的事物。”
警察的訓練使然吧,我想。我告訴雷,我們想複印幾張,這附近有地方可以複印嗎?他看了我一眼,拿了圖上樓去,然後帶著一個裝了十二張複印件的文件袋下來,還有一張原版的鉛筆素描裝在牛皮紙信封里。
我們打算告辭時,他把我拉到一旁。“我沒見過她這樣,”他說,“她太害怕這個傢伙了。”
我們本來要乘地鐵回家的,L線再換A線,但雷幫我們打電話叫了計程車。住在布魯克林的另一個好處就是你可以打電話叫車,但壞處就是你非得這樣不可,因為這裡的計程車不多。我們的司機興高采烈且很愛講話,不過看到我們都沒反應,他就明白我們的意思,於是陷入了一種受傷的沉默。他把車停在凡登大廈前,我先下了車,然後四處看一圈,才讓埃萊娜下來。
值班的門房是老面孔,幾乎從我們搬進來,他就開始做這份工作了。我問了他,確定他值班時沒有人來找過我們,然後告訴他別讓任何人上去到我們公寓。
“除非是TJ。”埃萊娜說。
我於是修改我的指示。但其他人都不行,我說,無論那個人給他任何證件看都不行。那人可能有警徽,我說。他可能穿著警察的藍制服。但這不表示他真的就是警察。
我們上了樓,然後我說:“我剛剛才明白自己是在幹什麼。我就像個將軍,正在做戰前準備。”
“莫特利。”她說。
她指的不是別的,而是一個名叫詹姆斯·利奧·莫特利的人,這傢伙曾謀殺了一名警察,穿上他的制服,帶著他的警徽和警棍,唬過了埃萊娜的門房。他是警察,門房怎麼會想到要拒絕讓他上去呢?結果他用刀把埃萊娜刺成重傷,那回她差點死了。
那是——老天,那是十五年前了,而在那之前,我和埃萊娜也已經有十來年沒聯絡,卻因為莫特利的威脅而再度重逢。我猜想這表示我們欠他什麼,不過我很高興再也沒有機會報答他,謝天謝地那狗娘養的已經死了。
現在我們手上有了個新的,他聰明狡詐,會想到穿著警察制服出現,也會想出其他辦法。
出了電梯後,我先檢查走廊,然後讓她出來,自己再去檢査公寓裡。我告訴她可以進來了,她一進來,我就把門鎖上。
“我想在這件事結束之前,我不能再去店裡了。”
“的確。”
“明天下午有人要來。一個俄羅斯女人,也說不定是烏克蘭人。其實也差不多。她有幾幅聖像畫想賣,如果不是仿製品我可能會買下。即使是,如果價錢合理,看起來又不錯,我也會買。我可以叫她改來這裡。”
“你可以叫她下個月再來。”
“要花那麼久嗎?”
“你是指抓到這個傢伙?很難講。警方說不定今天晚上就逮到他,也說不定他會躲上好幾個星期。”
“天哪。你真覺得讓她來這裡不安全嗎?她不過是個包著頭巾的小個子老太太。”
“這裡的警衛很不錯,”我說,“但他們不是守衛大使館的海軍陸戰隊。如果我們的規定很嚴格,他們或許就會明白這事情很重要。你每破一次例,他們就會對這件事多鬆懈一分。”
她張嘴想辯,但又改變心意說我是對的。“如果他真是在糾纏我的話。”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