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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站在哪一方的立場,他都可以說出一些道理,但他往往傾向於後一觀點。隨機主宰命運,事情之所以發生是因為它們就是發生了。你碰上了只能認命。
因此,任何人都有可能停下來看那場籃球賽,但偏偏不是任何人,而是他,亦即未來的阿尼·伯丁森,有著自己獨特的過往和個性。而且,雖然那天有點熱,但他還是穿了一件運動外套,而且在胸前的口袋裡,他很反常地放了一條摺疊整齊的白手帕。他是那天早上放進去的,他知道自己有那條手帕,所以當時他想都沒想,就朝場上那個倒下的男人衝過去,掏出口袋裡的手帕,止住那個受傷的鼻子——後來才知道鼻樑沒斷——所流出來的血。
其他人包括隊友和對手,也都趕過來協助阿普爾懷特,他們立刻將他扶起來,帶他去看醫生。然後他也走了,手裡拿著那條血手帕,他低頭看了看,說來不可思議,他竟能預知接下來的每件事。換了別人,會立刻把手帕扔進離自己最近的垃圾桶,但他立刻將這條手帕視為獨一無二的機會。
他小心翼翼帶著手帕離開。一等到有機會,就把它塞進一個塑料拉鏈袋裡。
一名穿著褐色西裝的男子走進房間,顯然是典獄長的下屬,他清了清喉嚨,詳盡地解釋稍後窗子的另一邊將會如何進行。他以前早聽過這些了,猜想在場其他人也都聽過,包括受害者家屬、媒體記者,以及任何設法搶得這些寶貴第一排座位的人。
但那名男子不是來溫習每個人的記憶的。他幾乎等於是在電視節目攝影棚里負責鼓動觀眾的人,他會講笑話提高觀眾的情緒,鼓勵他們看到“鼓掌”的提示標誌時就熱情地報以掌聲。當然,那名褐衣男子沒說笑話,他的目標也不是要激勵觀眾,而是要消除、降低人們的情緒。“請記住這是個嚴肅的場合,”他告訴眾人,“你可能會感覺到有開口說話的衝動。不管是什麼話,請先忍著,直到整個過程結束為止。這個人的樣子可能會讓你痛苦得想喊出來。如果你覺得可能控制不了自己,那麼請你現在告訴我,我會找人帶你到本中心的其他地方。”
沒有人這麼做。
“你們將會目睹一個人的生命結束。我們將會盡我們所能,讓這個過程沒有痛苦,但即使如此,你們仍將看到一個人從活著轉為死亡。如果你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現在就告訴我。好,如果到時候你覺得不想看了,就閉上眼睛。這好像太明顯了,根本不必說,但有時候人們會忘記他們還有這個選擇。”
接下來還有其他的話,但他沒留意聽。畢竟時間寶貴,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回憶……
把那條血手帕封在塑膠袋裡後,接下來該做什麼,他心裡清楚極了,仿佛劇本早就寫好放在那裡,仿佛他只需要一一按照指示去做就行了。
他第一次開始殺人,只是一種金錢與權力兩者兼得的手段。他以為自己想要的是金錢和權力,而殺人只是為得到這兩樣而偶爾用得上的一種技術。發現殺人並不困擾他沒有讓他感到意外,這點多少也預料得到,但他沒想到的是殺人行動所帶來的愉快和滿足。帶來的興奮和成就感,是什麼都比不上的。
很難確定他是什麼時候想通了,明白金錢和權力都是次要的,殺人本身就是報酬。但他猜想,他開竅應該大致就是他買那把刀的時候。
他抓著那把刀,緊握在手裡。它看起來就和其他的鮑伊型獵刀一樣,可是花了他兩百多美元,而他可以從刀的平衡感和握住它的手感,體會到那種價值。那是一個姓藍道的人親手打造的,在手工精製刀的製造者與收藏者圈子裡,此人堪稱傳奇。
他買下這把刀之後使用過幾次,總能完美地達成目的。每回用後他都會清理刀子,擦去表面的血跡。當然,刀子是不鏽鋼的,而且堅固耐用,可是血會滲進刀刃和刀柄之間的縫隙,所以他還會把刀子在稀釋過的家用漂白水裡泡一夜,以預防生鏽。沒有血跡,沒有DNA,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這把刀或其主人涉入過任何殺人事件。
現在,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再度使用這把刀,而且知道如何使用,為什麼要使用,他感覺到一陣激動。
那一夜和次日白天,他開著車在里奇蒙到處逛,熟悉環境。他得知了妓女聚集的地方。其他沒有更容易的下手對象,而且他以前若碰到急需滿足殺人的饑渴、沒有時間玩什麼花樣時,也找過妓女——不是在街上,而是在按摩院。其中一名妓女好像對自己即將面臨的命運不怎麼驚訝,他納悶她和她的姐妹們是否已想到會有此下場,納悶連續殺手是不是可能名列她們的職業疾病排行榜上,就像煤礦工人容易得黑肺症一樣。
第一夜他差點就挑了一名身材苗條,打扮火辣,穿著紅色熱褲和一件很緊的露背背心的妓女。他只需停車就行。她會上車,而當他駛離路邊時,她的命運就註定了。她將成為那個鼻子流血的男人手中第一個不幸的犧牲者。
但他必須知道更多。方針很清楚,但他得決定細節。凡事都要先計劃好。
他查到了許多自己必須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了那個鼻子流血的男人的名字和住址,還花精力在網絡上搜尋到更多關於他的事情。普雷斯頓·阿普爾懷特,已婚,有小孩,過著一種基本上清白無瑕的生活。多麼諷刺,接下來他會去綁架,雞姦,謀殺一連串同樣清白無瑕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