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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萊娜還在睡,我安靜地下了床,免得吵醒她。我們兩邊的床頭桌上各放了一把手槍——我這邊是九〇手槍,她那邊是點三八的。淋浴時,我試圖想像出某種“一起禱告的家庭不會散”的畫面,卻徒勞無功。回到臥室時,床是空的,她的床頭櫃也一樣。
我穿好衣服到廚房。她不在裡面,但已經煮了咖啡,那把點三八手槍這會兒放在咖啡壺旁邊的整理台上。我四處走一圈找她,聽到淋浴的聲音就回到廚房。我給自己倒了咖啡,又烤了個鬆餅,等到我喝第二杯時,她也來到廚房。她穿了一件有系帶的絲睡袍,是前兩年聖誕節我送給她的。那是我買得比較成功的禮物之一。她還沒化妝,素淨的臉看起來像個小女孩。
她問我要不要吃蛋,我想了一下說不要。她打開電視看本地新聞,沒有任何一則新聞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們兩個有興趣的主題其實只有一個。
我說:“他可能已經離開紐約了。”
“不,他就在城裡。”
“如果他還在紐約,那也不會太久了。警方已經有他的指紋了。”
“那可真是幫了大忙。‘注意——請大家留意有以下指紋的男子……’”
“重點是警方已經逼近他。如果他昨天沒搭上火車,他今天就別想搭得上了。他們會在賓州車站找他。還有大中央車站,還有長途巴士總站和機場。”
“他可能有車,”她說,“也可能殺掉某個人,開走他的車。”
“有可能。”
“他還在城裡。我能感覺到。”
要不是我這些年來也學到了要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可能早就拋開這些關於直覺的說法了。而且這次我格外難以跟她爭辯,因為我其實同意她的看法。我不像她那麼肯定,但我也不認為那個傢伙離開紐約了。
而且昨天晚上參加過戒酒聚會之後,回家路上我不是感覺到他在監視我嗎?
或許有,也或許沒有。或許焦慮便足以解釋我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天知道我的確很焦慮,弄得我疑神疑鬼。
我說:“我想你可能是對的。但是不管對或錯,我們的行動都得當成他就在紐約。”
“意思就是我得待在家裡。”
“恐怕是得這樣了。”
“我不打算跟你爭。我經歷了這輩子最可怕的幽閉症,可是我也怕死。現在要我離開這幢公寓只怕是很困難。”
“很好。”
“我希望這不會造成永久性的空曠恐懼症。我有一次聽說有個男人,是編科幻雜誌的,他不肯離開他住的公寓大樓。”
“是怕外星人嗎?”
“天知道他是在怕什麼。天知道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這故事是一個客人告訴我的,他曾替這個傢伙寫小說,我想還一起打過撲克牌。這些都無所謂。重點是那人一開始是不肯離開格林尼治村,老是找藉口不去十四街以北或堅尼街以南。接下來他就不肯離開那個街區,然後他就不肯離開那幢大樓。”
“然後更加惡化嗎?”
“惡化得很厲害。他不肯離開那戶公寓,然後是不肯離開他的臥室,最後他根本不下床了。除了去浴室之外。我想他總會下床去浴室吧。”
“希望如此。”
“他編的雜誌里,人們可以在月亮和木星上漫步,可是他居然不肯離開他的床。最後穿白衣服的人來把他給帶走,我想他再也沒機會回來了。”
“我想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你身上的。”
“或許吧。但我敢打賭有很多人都是這樣,從來不出門。你不必住在紐約,也可以讓各式各樣的東西送貨到家。”
“說到這個,”我說,“你知道他們想叫我們訂閱送到家的《紐約時報》嗎?”
“GG詞是‘現在不必多花錢,就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看到’。”
“我從來沒搞懂訴求是什麼,”我說,“可是如果我們得繼續這樣關在家裡,也許我就該去訂報了。”
“你要去哪裡?哦,去買報紙嗎?你要不要幫我買……”
我等著,可是她那個句子始終沒說完。“幫你買什麼?”
“算了,”她說,“似乎有什麼是我想要的,可是我想不起來是什麼。”
我吻了她一下。她抱我的時間比平時長一點,然後放手。
第37章
他全身繃緊,全神貫注,他聽到了那個鎖轉動。有好幾戶公寓比14G更接近,但他知道剛才聽到的沒錯,他想都沒想就手腕輕輕一揮,打開了那把摺疊刀。發出的聲音跟開鎖的音量一樣,但他知道不會有人聽到,因為沒有人在注意聽。
那扇門開了。斯卡德?埃萊娜?
是斯卡德,一臉陰沉,他把門拉了關上,然後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整個走廊是空的。就算他看到了樓梯間的門和門框之間有個小縫,也沒留意。
他轉身,走向電梯,伸出一隻手指戳了按鈕。他穿著短袖運動衫和寬鬆的暗色長褲。腳上是帆布涼鞋。
他身上帶了槍嗎?他的襯衫下擺系在褲腰裡,這表示他把槍留在家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