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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退休後要做什麼嗎?”
“我不打算做的,”他說,“就是在他媽的佛羅里達買幢小房子。我不釣魚,不打高爾夫,而且我一身愛爾蘭人的皮膚,連檯燈都能把我曬傷。”
“我想你也不會喜歡佛羅里達。”
“可不是嗎?我可以留在紐約,靠退休金過活,可是沒事做我會發瘋。我會成天泡在酒吧里,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或者我會待在家裡喝酒,那更不妙。這個最棒了,這個黑布丁。賣的地方還真不多。我想那些老愛爾蘭社區會有,比如皇后區伍德賽那一帶,或者布朗克斯區路那邊,不過誰有那麼多時間大老遠跑過去?”
“這個嘛,反正你退休後就有時間了。”
“是啊,我可以花一整天去找黑布丁。”
“不必跑那麼遠,”我說,“任何西班牙人的酒館都賣這玩意兒。”
“開玩笑,黑布丁嗎?”
“叫西班牙血腸,不過是同樣的東西。”
“那是什麼,波多黎各菜嗎?我敢說會比較辣。”
“比愛爾蘭菜還辣?天哪,你覺得有可能嗎?不過兩者是同樣的東西。你可以稱之為西班牙血腸或者黑布丁,不過反正都會吃到用豬血做的香腸。”
“耶穌啊!”
“怎麼了?”
“你他媽的做點好事行不行?我正在吃呢。”
“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做的嗎?”
“我當然知道,不過那不表示我他媽的想談啊。”他喝了點啤酒,把玻璃杯放下,搖搖頭。“有些警察退休後就去保安公司。不是那種做外勤拋頭露面的,而是職位比較高的。我認識的一個傢伙十年前申請退休了,去了證券交易所當保安主管。朝九晚五,收入比以前還高。後來他又從保安主管的位置退休了,有兩份退休金,外加社會保險。現在他在佛羅里達,成天打高爾夫球、釣魚。”
“你對這類事情有興趣嗎?”
“佛羅里達?我已經說過……哦,你指的是私人保安公司。嗯,你知道,我當了很多年警察了。我是刑事警探,而那傢伙在保安公司的工作更像是行政人員。我可以做,但大概不會喜歡。也許得做很多行政上的瑣碎小事。”他拿起空的玻璃杯,看著裡面,又放下。他沒看我,說:“我在考慮要當私家偵探。”
我早已經料到了。
“要當個正常的私家偵探,”我說,“你就得當成是做生意,要做記錄、交報告、建立人脈、多拉生意。如果你自己做就是這個樣子,不過還有另外一種方式,去幫大型偵探社工作,大部分都是為一點小錢在做無聊的工作,而且少了警察的身份。我不認為你適合。”
“我不適合去做寫報告、做記錄那種。可是你也沒做這些。”
“嗯,我從來就不是那種照章行事的人,”我說,“我很多年都沒有執照,最後終於拿到了,但也沒保住多久。”
“我記得。你沒執照也照樣過得不錯。”
“我想是吧。勉強餬口而已。”
“這個嘛,我還有退休金當靠山。”
“倒是沒錯。”
“我想的是……”
他想的是,當然,我們兩個人可以一起工作。我做私家偵探這行有經驗,而他有很多警察局那邊的新人脈。我讓他說完想法,然後告訴他,他這個提議遲了幾年。
“我幾乎算是退休了,”我說,“沒有正式退休,因為也沒必要。可是我不會去找生意,也不常有人打電話找我。即使有人找,不管是什麼樣的條件,我通常都會找個理由推掉。這樣幾次下來,大家就不會再打電話找我,我也無所謂。我不需要那些錢。我有社會保險,每個月還有市政府寄來的一張微薄的退休金支票,而且我們還有埃萊娜那些出租房子的收入,外加她店裡的利潤。”
“藝術品和古董,”他說,“我常路過那家店,從沒看過有誰進去或出來。她那裡能賺錢嗎?”
“她的眼光很好,而且有生意頭腦。店的租金不便宜,有時好幾個月都入不敷出,可是偶爾她會在慈善二手店裡用十塊錢買下一件作品,然後幾千塊賣掉。她也可以在eBay上做同樣的事情,還能省下租金,可是她喜歡有個店,這也是她當初開店的原因。我只要散步散膩了或者看ESPN看煩了,就去幫她看店。”
“哦,你會去看店?”
“偶爾。”
“你懂得做生意嗎?”
“我懂得用收銀機和處理信用卡交易。我懂得該請客人什麼時候再來找老闆談。我看得出哪些人想順手牽羊或打劫,也懂得如何讓他們打消念頭。有人拿贓物上門來推銷時,我通常都能分辨。這些差不多就是這份差事需要懂的了。”
“我想你當偵探不需要搭檔。”
“對,不過如果你五年前來問我……”
五年前的答案也還是一樣不需要,但我就得另外找個藉口推辭了。
我們點了咖啡,他往後一靠,看了店裡一圈。我從他身上感覺到失望和解脫,換了我,大概也會這樣。我自己也有點同樣的感覺。我最不想要的就是搭檔,但這類提議有種莫名的魅力,會讓人想接受。你會以為這樣你就不寂寞了,很多欠考慮的夥伴關係就是這樣開始的,同樣的失敗婚姻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