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41頁

    “我純粹來玩的,”我說,“我們希望這裡的音樂能夠改變心情。剛才我們看了一出關於大屠殺的戲,埃萊娜看完後相信她自己也將走向同樣的命運。”

    他聽了,點點頭。“我現在除非有必要,再也不想看這個世界了,”他說,“可是就我所看到的部分,實在是不怎麼喜歡。”

    埃萊娜問他是不是還繼續在記那份名單。

    “哦,耶穌啊,”他說,“你知道那件事?”

    “馬修跟我說的。”

    幾年前丹尼男孩因為結腸癌開了刀,又做了些後續的治療,我猜想是化療吧。我聽說這件事情時,他已經又恢復正常生活了,不過這個病讓他明白了自己終有一死,而他的回應方式非常有趣:他製作了一份名單,列出所有他認識的死去的人,從他小時候被車子撞死的那個同學開始。等到我那夜離開他那桌時,我努力不要讓自己在心裡也列出這麼一份名單。

    現在,幾年之後,我們兩個人的名單都更長了。

    “我已經放棄了,”他說,“只要時間夠久,我都一直沒復發,我就可以開始相信自己大概擊敗那個混帳病了。不過真正讓我放棄的是世貿中心。雙塔垮掉兩天後,街角那個傢伙,我每天回家路上會跟他買一份報紙,到現在為止有二十年了,結果他現在告訴我,當時他兒子就在北樓里,他媽的就在被飛機撞上的那一層。我認識那個小孩,他小時候每星期六都會幫他父親弄星期天的《紐約時報》,把各個版夾成一份。湯米,這是他的名字。那天我回家,想把他列入我的名單,然後我心想,丹尼,你他媽的以為自己在幹什麼?那些人死得快到你都來不及寫下來。”  

    “我真高興我們來這裡,”埃萊娜說,“我已經覺得好多了。”

    他道歉,埃萊娜告訴他別傻了,他從銀色冰桶里取出他那瓶伏特加,倒滿杯子,然後女侍終於把埃萊娜和我早就點了的飲料端來,我的是可樂,她的是萊姆利克酒,另外還有一杯茱蒂點的“海上微風”雞尾酒。沒多久,樂隊也出現了,演奏了《蘿拉》、《恢復正常》、《靛藍心情》、《午夜爵士》,還有其他曲子,丹尼男孩說得沒錯,那個薩克斯風手演奏得真的很像本·韋伯斯特。

    樂團休息前,那個帶著角框眼鏡、蓄著一撮修剪齊整的山羊鬍的黑人鋼琴手宣布,他們最後要演奏一首歌,是講一個法國女孩在英格蘭以她的健美臀部魅力而聞名。“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請盡情享受,《倫敦之臀》。”

    有幾處響起了低笑聲,其他人則很困惑。當然,他是故意把《倫敦德里小調》胡改了一通,這首曲調最為人所知的名字是《丹尼男孩》,是全世界旋律最美的歌曲之一,但一般不認為適合用來演奏爵士。他們選這首歌是要向“丹尼男孩”比爾致敬,他擺出一臉高興難抑的表情。薩克斯風手獨奏了一段副歌,真足以令人心碎,然後他們加快速度,在其中變化,我覺得聽起來還不錯,不過主要還是覺得很新奇。但是第一段的薩克斯風獨奏,你可以聽上一整夜,尤其是如果手裡有一杯酒的話。  

    他們演奏結束,答謝觀眾的掌聲,然後下台。鋼琴手過來跟丹尼男孩說希望他別介意,丹尼男孩說那當然,又說他們該跟那個薩克斯風手聚聚。“真希望,”那鋼琴手說,“他能待到下個星期四,再搭飛機去斯德哥爾摩。”丹尼男孩問他去斯德哥爾摩幹什麼。“嘗嘗金髮女郎的嫩屁股。”那鋼琴手說,然後他才想到我們這桌還有兩位女士,緊張起來,一個勁地跟我們道歉,然後趕緊走了。

    丹尼喝了點伏特加,然後說:“基督啊,我他媽真恨死這首歌了。”

    “曲調很美啊。”埃萊娜說。

    “歌詞也很美,”他告訴她,“‘夏日已遠,繁花將盡。’可是我小時候成天都聽到這首歌,他媽的大家都用這歌來嘲笑我。”

    “因為你的名字。”

    “我反正怎麼樣都會被嘲笑,”他說,“因為我是所有人這輩子見過的人里長得最滑稽的,這個白髮白臉的小黑孩,不能運動又必須戴太陽眼鏡,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比學校里任何人、包括老師,都要聰明十倍,他們都模仿那首歌的第一句歌詞對著我唱:‘哦,丹尼男孩,風笛正在召喚!’”  

    “可是你一直用這個綽號。”茱蒂說。

    “那不是綽號。丹尼爾·波依德。比爾就是我受洗時大人給我取的名字。那是我母親娘家的姓,波依德,B—O—Y—D,就和布魯克林那邊的人念Bird的音一樣。我從小聽到人家叫丹尼·波依德就會應,後來那個O就消失了,因為大家沒聽到,他們就以為我是丹尼男孩,B—O—Y,跟那首歌名一樣。”

    他皺起眉。“你知道,”他說,“認真想想,比起我認識那些被他老爸操又被老媽嫌的人,我爸媽還算不錯的。”

    我們又各自喝了一杯飲料,丹尼不讓我們付帳。“你們喝了兩杯可口可樂和一杯蘇打水加酸橙,”他說,“我想我還付得起。”我說了些入場費之類的,他說跟他同桌的人從來不必付入場費。“他們希望我繼續光顧,”他說,“別問我為什麼。”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41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