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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普爾懷特搖搖頭。“都是我不認識的。他們告訴我可以邀人前來。這不是很好笑嗎?我努力想過誰有可能會樂於收到這種邀請,而如果有這種人,我怎麼受得了跟他同處一室?我的父母親早就過世了——順便說一聲,感謝老天,幸好如此——而就算我老婆沒跟我離婚,就算我的小孩會定期來看我,我會希望他們見我最後一面時,是看到一根針扎在我手臂上嗎?”
“不過,我還是覺得那種時刻孤單一人很可怕。”
“我的律師提議過要來。我猜想只是因為職業上的道德義務,碰到某個沒打贏的官司,你最後就得做這種事。我告訴他,我不希望他在場,他還得很努力才能不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說吧,他無聲催促著。你還等什麼?
“阿尼?你覺得——”
“當然,”他說,“這是我的榮幸。”
星期三晚上他在汽車旅館裡熬夜看付費色情片看到很晚。即使是在信仰虔誠的區域,肯花錢照樣什麼都看得到。家就是男人的城堡,即使只是一個租來過夜的小隔間,在裡面也是可以隨自己高興做任何事情,只要你願意花每部六塊九毛五的代價看三級片。
那些電影並沒有喚起他的情慾。色情片從來就沒用。不過還是很解悶。不是故事情節,他根本沒注意情節。裡面的對白也很多餘,要不是因為想聽其他聲音——背景音樂、拉下拉鏈的音效、按摩棒的嗡嗡聲、用手掌拍打的聲音——他會按下靜音鍵。
他看完那些片子,連聲音帶畫面,然後讓自己的思緒任意漫遊。他身邊的桌上有一杯蘇格蘭威士忌,他不時喝上一口。最後一部片子結束時,杯子裡還剩一點酒,被融化掉的冰塊稀釋了。他把酒倒進水槽,上床睡覺。
星期四他在阿普爾懷特的牢房裡待了幾小時。這回他們的握手變成擁抱。阿普爾懷特在懷舊心情的驅使下,詳細敘述了他的童年。還算有趣,從各方面來說,都尋常得可以預料。中間也有幾次中斷。一名醫師進入監房,帶來一個稱體重的普通磅秤,他秤了阿普爾懷特的體重,在筆記本上記下了數字。
“這樣他就可以計算該給我的正確劑量,”醫師走後阿普爾懷特說,“可是你不覺得他們應該更加謹慎,直接給每個人致命劑量的三四倍嗎?他們這是想幹什麼?省點兒藥錢?”
“他們想維持科學方法的假象。”
“想必如此。或者他們是想確定他們的推床夠牢靠,免得被我壓壞了。你知道,如果他們有可能讓一個人自殺的話,就可以省掉很多麻煩和費用了。你可以把床單撕成長條拿來編根繩子,不過要吊在什麼上面呢?”
“如果可以的話,你會自殺嗎?”
“我考慮過。幾年前我看過一本書,驚悚小說,裡面有個人,我想是個華人,他是咬舌自盡的。你想這有可能嗎?”
“完全不知道。”
“我也是。我想試試看,可是……”
“可是怎樣,普雷斯頓?”
“我沒那個膽子。我擔心會真的死掉。”
“我今天晚上想吃什麼都可以。他們說,只要在合理範圍內。你知道,之前不管托盤裡是什麼我都吃。可是現在他們要讓我點菜,我反而不知道要吃什麼了。”
“隨使你想吃什麼。”
“警衛朝我偷偷擠了擠眼睛,告訴我說如果我想喝酒,他或許可以弄一瓶給我。我被逮捕後就沒喝過酒了。現在也不想喝。你知道我想吃什麼嗎?”
“什麼?”
“冰淇淋。不是當甜點。而是一頓飯只吃冰淇淋。”
“上面要澆糖漿、撒上配料嗎?”
“不,光是香草冰淇淋就行了,但是要很多。真酷,你懂嗎?而且又甜,可是不會太甜。香草冰淇淋,我就打算吃這個。”
“你想過那個真正的兇手嗎?”
“以前常想。那是我唯一能證明自己無罪的方法——如果警方去找他的話。但他們沒去找,可又為什麼該去找呢?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
“那一定會讓人氣得發狂。”
“的確如此。那真的把我氣瘋了。因為那不單是巧合。有個人花了很大的工夫把證據栽在我身上。我想不出有誰會有理由恨我恨到這個地步。我親近的朋友不多,不過也沒有任何敵人。至少據我所知是這樣。”
“他不光是陷害你,還用恐怖的手法殺了三個無辜的男孩。”
“就是這樣——這不像他盜用公款,然後竄改帳簿栽贓給同事。這種事情可以理解,有個理性的原因。但這傢伙一定是有反社會性格或是精神病態,不管正確的字眼是什麼,而且他一定對我有病態的執迷,才能把一切都栽在我頭上。我這樣談論一個匿名的敵人,聽起來像是有偏執狂,但一定有個人做了這一切,讓他成為我的敵人,可是我卻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他不會罷手的。”
“什麼意思?”
“他一定從殺人中得到快樂,”他解釋,“很顯然,摧毀你只是他計劃的一部分,但他用那種方式殺害那些小男孩,是因為他是個病態的王八蛋。無論如何,他都會再犯,而且他早晚會被抓到。最後他可能會供認自己所有犯過的罪,這種人一旦被抓就會變得很愛吹噓。所以可能有一天,你的罪名終將會被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