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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母親
天徹底暗了下來,卻遲遲不進去,等到村里成群的老人們吃完飯出來遛彎,在不遠處老人亭乘涼聊天,空間裡才有了一絲熱絡,柳樹的樹蔭下林歇像只雛兒在一紅院門口徘徊,但其實他腳步穩重,五官也不緊張。
林歇的舉動還是沒有勾引任何人注意力,他走到一間療養院門口的玻璃上看自己的面孔,自我感覺良好,比看起來要年輕,穿著得體,膚色小麥,有人煙氣,和多年前從溫州跑去望京的自己恍若兩人。
或許是成長讓他多了些信心,決定去敲門。
走過幾條小道,到老房間門口,這裡原先是一個一層的平房,但現在卻有兩層,表皮也粉刷一新。
有兩種情況,一,她的生活好了起來,修建一新,二,她已經離開了這裡,將房間賣給了別人。
林歇做好思索,吞咽口水,整理髮型,敲了敲門。
“嘭,嘭。”敲了兩聲,立即和站軍姿一樣老實站著,過了一會,沒有反應,他才稍微放鬆一些,再敲了幾下:“嘭,嘭嘭嘭......”
結果還是不在嗎.......林歇心想有沒有可能出去了,但這個飯點,她除了在家裡坐著看會電視,還能去幹嘛?她在這個村可沒有朋友,往來的人都直面她的臉和她惡語相向。
就在林歇捏著下巴,再想晚一點來,還是回家收拾一下心情,明天再來時。
隔壁樓,二樓探出一個中年阿婆的腦袋,她臃腫的腦袋在晃蕩著的窗戶邊,村裡的無聲無息和緩慢的時間並沒有磨平她的稜角,使他看起來像個沒有年齡的姑娘,說是幾歲都不過分她喊道:“你是誰?”
“嗯......”
林歇還沒想到怎麼回復,對方直接不耐煩的說道:“這家的人,這個點都會去跳廣場舞,你去老廣場找。”
言罷,她直接關上窗,看來隨時都生著氣,眉頭的溝壑都是別人欠她錢的角度。
林歇渡步,暫時離開修建一新的老房子,他不解的搖搖頭,不應該啊,他的母親可不是會去跳廣場舞的類型。
廣場舞,那可是一個交際的地方,以她的性子,有可能會和別人站在一個方圈裡,跳同一種舞蹈,還是和這些曾經和她說惡毒話的同村人?
林歇猛的搖搖頭,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除非天塌下來。”
他認為一定是母親已經搬走了,而現在這戶人家只是新搬進來的,裡面的女主人是一位普通女子,喜歡交流,也愛好晚飯後去跳跳舞。
對,一定是這樣的。
但......林歇為了確定自己的猜測,也為了不辜負念慈殷切的期待,他和著了道似的,向著老廣場走去。
他按照自己童年的記憶,找到了位於山低的老廣場,那裡早年是一大片空地,被蔥綠的樹和矮山包圍,即便如此,為了廣場舞,可憐的空地還是活脫脫變成了廣場。
此時正是飯後,廣場中央多數大娘和少數大叔整齊排列著橫縱隊,跟著打扮紅綠臉上塗滿濃重妝容的女人扭動,臉上洋溢著擅長幸福的笑容,在粗製濫造卻喜氣洋洋的舞曲旋律中按著簡單的牌子舞動。
這是一個至少百人的跳舞“團伙”,附近村落的大娘晚上都會聚集過來。
林歇想起甘肅貧窮的村莊這個點連老鼠都不多,而樂清的村莊卻如此熱鬧,不得不感嘆經濟才是人口流向的最大吸引力。
這形成規模的模樣讓走過路過的人都會駐足看上兩眼,可能是大娘們的神色都大多相似,跳的動作不堪,可勝在整齊細緻,所以林歇愈發認為母親一定不會在這裡,她不是隨大流的人。
瘦弱的她自己一眼就能發現,哪怕記憶中以許久不見,可熟悉感不會欺騙。
這麼多人,他一時半會找不到,圍著方形隊繞了幾個大圈,他深絕肚子空洞,才想起從早到現在光顧著應付路途的的事情還沒有吃上一口飯。
白光把大娘大叔的神情映的鮮明,一曲終了大家暫時稍作休息,三三兩兩分開閒談家長里短,空氣中依然潮濕粘稠卻憑空帶來一絲颯爽乾爽。
突如其來的飢餓讓林歇四肢酸軟想要坐下小犧,在公園長椅上尋了個空座,調整呼吸,大腦短暫放空,坐在椅子斜上角仰望星空,一個巨大的銀白色月亮懸掛與上,慘白和眩暈讓他對接下來浮上恐懼,萎縮和負面情緒很快就過去,平視前方,人們的五官分明,不知是不是才發現月光的洗禮,終於是找到了認真努力的母親。
他之前相當否認的事情,竟然成為現實,但當現實來臨,林歇卻沒有驚訝或者嘆息,就靜默的在月光下,看著他的母親。
哪怕是大家都在放鬆聊天,她也要原地站著前後拍手,據說這個動作有預防痴呆的作用,她和從前不一樣,曾幾何時她是最講究的上海女人,收藏著她的母親留下來的名貴旗袍,嘴上念念不忘被林歇父親哄騙的經歷,
過去的她雖然瘦但是立體而精神,而歲月仿佛讓她彎了腰肌卻生的稍微圓潤,從她蕭索的脊樑可以看出時光給予她有分量的孤獨,從每個角度看上去都難看了一些,卻有了人情味。
妝發不再勢氣凌人,許是沒有了保護的對象,樸素的面孔反而給予她最動人的褶皺,和她附近大娘們不同,黯淡而富有俊俏的光彩,但可能只能從她驕傲的漆黑瞳孔,才能發現其實她沒有絲毫改變,只是把敵人從鄰居們的嘲弄改成了時間的追擊,一生都在假想敵人才能從始至終一直保持一位蓄勢待發的母豹子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