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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思考的那個很簡單的問題,則是老朽的她感知三寶在靠近,他放大的漆黑瞳孔裡面閃耀著隱秘而努力的灰色火光卻沒有自己,僅此而已。
老人又固執的從自己的病房裡跑了出來,一個個房間的串門,陪裡面的大爺大娘聊家長里短,側耳傾聽,她是最好的聽眾,聽他們健康時做的那些事,或大或小或真或假,他都能做出最好的回應和表情,最能勾引起病人們交流的欲望,因為他尊重每一個孤寂的病人說的話,並尊重生老病死,從不悲悲自哀,每天都有人死去,老人和早早預支到一樣,比醫生護士和他們的家人還要提早到,握著他們的手,病人也因她在,而眼神溫順,沒有絲毫怯懦的擁向死神,這個老人讓冰冷的療養院溫暖的栓在了一起,讓其流淌著看不清卻強大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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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生為您兒 不好意思 中
下山,回到家三寶大概收拾了一下行李,很快整理好後,站在門口看著自己和母親共同生活過一天的地方,想了想,回過去到昨天看了許久的照片面前,拿紙張擦掉上面的白色灰塵放到自己包里,然後從裡面掏出筆記本撕下一張,用隨身攜帶的油性筆在上面寫下了一行字,很簡短的一行,壓在旁邊的塑料花盆下面,又走到門口,想起等母親回來太髒不好,他又忙不迭找來被單,蓋在沙發電視上面,然後關緊窗戶,不讓隨溫度改變情緒的風進來,期間還修理好了廁所的熱燈,他一邊收拾打掃一邊保證房間所有陳設都完善,因為他想像母親過上幾月或幾年回來,發覺自己的記憶出現了空白,便開始按照習慣來生活,她會在家中四處尋找自己的眼鏡發現它就在最熟悉的地方,她會進廁所洗澡,驚喜於壞了許久的燈竟然被時間修好了,這樣了再也不用做好了心理準備再開淋浴,她會先把眼鏡拿下來,吃樸素的飯,吃了之後扭扭緩慢老去的腰身踏著一路上的各家燈火和炊煙到廣場跳舞,舞姿改新換代,她的身體漸漸跟不上腳步,艱難的跟在後面,被邊上善意的大娘們笑,最好能交上一兩位朋友,如果能有位紳士的單身老頭就更好了,這樣,當母親每每想起自己的兒子,可以在彌留之際尋找回該有的人情味,可以自然的撥通電話就好了。
他又一次站在門口,想到母親如果醒來會一個人面對日益跟新的時代,帶著近視眼鏡茫然找尋新的對手,眯縫著眼睛找鑰匙孔,心裡暗暗想到如果那張放在花盆下的紙條一定要發揮作用就最好,這次他順利出了門,沒有再回去看望母親,對於他們各自來說都沒這個必要,本來就是不擅長離別和相聚的人。
黑色條紋的紙張上,一行字清刻在上面,在白黃色的花骨朵可以搖曳的下方。
“生為您兒,不好意思。”
那麼接下來去哪裡呢,三寶還心系與自己還能做到什麼,表情不免落寞,但他可能忘了這個世界已經被“朋友圈”強行篡改,包括和母親的相遇都是某個大手安排,那麼自己作為提線木偶這部戲的男主角,則要回去看看劇本了,提著輕便的行李,他坐在家附近的小店吃陽春麵,翻看手機,身邊三三兩兩的人走來走去,在大部分地方滿座的時候,他對面還空著一個座位,一位帶著深度眼鏡的青年站在空座前遙望整個餐廳,見實在找不到空座,小心翼翼的看著眼前現在低著頭似乎不想被人招惹的男子,外面又湧進一批人,他咬牙坐下,開始埋頭吃麵,熱氣撲到他的眼鏡上,滿是霧氣也全然無意見。
再回到三寶手機里的畫面,大腦和上緊了發條一般撕裂的疼痛了一瞬間,或許是太短暫,有一種時間加速流逝的既視感,或許只是一個眨眼就過去,所以沒太在意。
“臨出發前一晚還在被朋友和白酒折磨,以致於本有的興奮都拋之腦後,起一大早又在煩惱住宿,無外乎客棧的環境衛生,不緊不慢的收拾行囊,想到什麼再去收拾,我天生不擅長緊張,對生活來說這不是什麼優點,一看,顯然這是個沒情趣冷漠的人,這樣的我旅行,和當年收拾行囊去打工的我又什麼區別,對別人的表情不好奇,不關心景色隨車程的變遷,一個活生生的畸面小丑,到哪不是友人a或b,好歹我在嘗試找回上學時憧憬海岸線的我,和一起去三亞的朋友聊天,在沙灘上曬太陽,被小姑娘叫大叔,這些不用多思考的點滴回想起是和我原本緊繃俗氣的日常大相逕庭,卻,美的不像話。”15年8月15日。
下面的評論“好運,晚安。”
“去瀟灑啊?”之類的
三寶看著這一大段,按照理想狀態,現在應該遇上在這上學時期的朋友李發了,他經營一家國內的旅行公司,這兩年偶爾有在微信上聯繫卻不多聊近況,在想像畫面中,是和他相遇,然後聽聞他有去三亞看海的計劃,在加上自己在設定里正好也在休假,就買了隔天的飛機票,之前還要和他喝白酒呢,那些日常,也是想像中會發生的有意思事情,不管是小太妹還是滾燙的沙灘,都會有實感的一五一十的出現。
陽春麵都涼了他才開始吃,一邊吃一邊在想會如何進展,他在思考間隙偶然抬頭拿紙巾擦嘴,對面坐著靠盲吃麵的男子也準備擦鏡片,摘下了眼鏡看到了三寶的臉,可惜沒有眼鏡和半個盲人沒有區別,他感覺很熟悉卻不能確定,但對面的三寶卻拿著紙巾盯著他,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全然沒有久別重逢的驚喜,反而似乎親和實則輕蔑的微笑了一瞬,他內心發覺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就像一齣戲表現在觀眾眼前的只有值得一看的東西,另外人們不太關注的走場和傷痛都不會展現,他以為至少要等他內心的波瀾稍微平復再觸發下一個事件,而去旅行的關鍵人物李發則已經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