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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林歇依然沒有鬆手,不斷不斷的給恩禮傳輸著氧氣,時間匆匆流逝,空氣中似乎有一隻嘲笑鳥在大聲的笑,你還在妄圖做什麼人類!
那剛剛結實的救生員大哥,悲痛的蒙上了眼睛,不再注視。
即便如此,林歇依然沒有放棄,他堅定的注視著小恩禮的眼皮,一次次機械化的重複心肺復甦的動作,他的手都快僵硬,肌肉在微微顫抖。
空姐在一邊眼神鼓勁,一切似乎還沒到絕望的地步。
十分鐘過去.......趙念慈眼神空洞,握著自己女兒的手,心如死灰
“噗......”恩禮的咽喉處吐出一口積壓的水。
空氣突然安靜......
第四十八章 執念是善良的人1
趙念慈的眼裡噙滿淚水,水霧打濕了她的眼睫毛。
近乎奇蹟般的,女兒的生命力以可視的方式慢慢復甦,原本慘白的臉色浮上一層相當模糊的嫣紅,如被微弱的燭台燒制的薰香精油,慢慢飄搖著不屈的青煙。
林歇保持不變的五官繼續按壓了一會心胸,直到小女孩吃疼的唔了一聲,他才大夢初醒似的抹去了額頭不知是汗水還是河水的液體,撲騰一聲屁股坐下,把僵直發麻的腿抖擻乾淨。
恩禮被抱在懷裡,兩位成年人歷經了生命的回溯,緊繃的大腦瞬間坍塌,趙念慈用近乎邪乎的神色留著眼淚聽聞女兒砰砰的心跳聲。
人們對心跳聲沒有一個定數,紛紛懶惰的以量聲詞代提,總而言之恩禮的心跳聲雖然微弱,隨著呼吸還不能均勻的跳動,卻像是衝動的老大娘在拍動手上的鑼鼓,在人耳邊亂響。
林歇撥通醫院的電話,用那塊板磚一樣的手機,和人類溝通,不時用酸軟無力的身體起身來檢查她的身體狀況,恩禮恢復心跳後安分的躺在母親懷裡,如被打磨的睡美人,恢復血色的嘴唇,吹彈可破的臉頰,好像和這番可怕的事件沒有關聯。
趙念慈抱著女兒漸漸停止哭泣,只是不知她的精神狀況如何,似乎還沒有從不安生的世界裡逃出來,還在因凌亂的過錯造就的人生而憤憤不堪,林歇甚至顧不上自己的身體,等發覺自己手近乎脫臼般起不起來時,姍姍來遲的白大褂小哥們到達水庫邊。
“是誰?哪位?”帶著口罩,寸頭的男醫生看來是領頭的,從他眼裡的慌亂看來他對這一幕無法適從,每一個人都像是要躺上擔架的患者,他們多多少少都看起來有些傷痕。
林歇思索他是問誰打電話,還是問哪位收的傷比較眼中。
他用另外一隻還能動的手,如無力的雞爪微微抬起,指了指抱在趙念慈懷裡的恩禮,道:“那個小女孩,快送醫院。”
趙念慈把女兒如數珍寶的交給醫生,一直目視盯著,而後可能才後知後覺想起力挽狂瀾,是自己娘兩救命恩人的林歇,她此番被前夫從看似安穩靜謐的世界中拉回他那個殘破不堪,有缺陷的小宇宙,一方面感激,更多的卻是抬不起頭。
就像是少女在公車上跌倒,公知是禮貌的扶起來,大家互相對視道謝推脫就好,可事實上少女跌倒本來就丟麵皮,恨不得誰都沒發現自己的失誤,低頭忍著羞紅滾燙的臉默默自己爬起來,吞咽一口苦澀的口水,獨自忘卻,然後大家都冷漠一點,不要在不適合的時候揮灑愛心。
何為不適度?跌倒了爬起來是一個人最起碼能做到的,就和敲膝蓋小腿會彈起來一樣簡單,而保護自己的女兒是一位女人賴以為成就的職責,可在趙念慈的心裡,她此刻就像是一位有自知之明卻滿口黃牙的宵小婦女,嘴上說著寶貝女兒,卻甚至不能從她親生父親手上保護她。
她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確確實實當絕望之際她甚至在滿心的愧疚中有一絲放鬆,生命的流逝不會加速一個人的緊迫心,只會讓她感受到活著的一切都不足掛齒,罪惡的記憶在被沖刷,人生在歸零,倦怠由上心頭,掛念的人,他們的臉在漸漸淡忘......
所以造就了這世界只有身體健全的人才勞碌而努力,因為維持人類世界起碼的行為準則,是需要背負沉重回憶的巨大代價的。
兩位醫生問了問林歇有沒有事,他立馬疲憊的起來,說是要一起去醫院,趙念慈還算能動彈,她抿著唇,低頭不語,過來攙扶住林歇搖搖欲墜的身體,將他堅實的胳膊移到自己肩膀上,兩人不聲不響的以互相依賴的姿勢開始下山。
無人管轄的上水庫依然水聲鼎沸,水花如被燒開了一樣瀰漫著帶著水珠的亂浪,天近下午兩點,滾燙的太陽把漫天雲海燒的熱乎,整片不屈不撓的水,在如此嘈雜的的情境下,卻以一種別樣的安靜沉默,看起來就像是在因自己咽喉中逃脫的母女而無語,瞪大了瞳孔目送他們離開,也可能只是無聊寂寞罷了,繼續冷靜的履行自己的職責。
他們互相攙扶著踏向下山的路,看似是趙念慈在背著林歇,但其實他在隱隱使勁環抱著她顫抖的雙肩。
“什麼都別想,像個傻瓜不好嗎?”林歇擠出一個笑容,這是他少有的強行歡笑,他至此之中沒有詢問任何一個關於她們墜落水庫的問題,看著她依然沒回過神來悲戚的臉,絞盡心力想出這麼一句話。
她一聲不吭的暗自深呼吸,希望可以顯得不那麼脆弱,企圖恢復作為自信成熟女性的神采,可都是徒勞,呼吸著林歇身上帶著水土氣息的味道,她只能一遍遍的被自己內心的傷口捅破,不斷回憶林歇冷靜固執的做心肺復甦手術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