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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青圍著棺材又轉了一圈:“開棺。”
園淨大吃一驚,撲通跪了,磕頭如搗蒜:“公子饒命!此棺一開,盧府責問,小僧是死路一條!公子饒命!”
裘青又是厲聲:“偏你如此惜命!都給我動手!”
裘府跟隨裘青的人,皆是年輕氣盛,天不怕地不怕的,又兼忠心無二,聽得令下,都抄了傢伙,一起下手。園淨磕頭無數,一面嚷著“救命”,一面滿嘴裡求裘青住手,一面又叫小沙彌趕緊去請首座和尚。
不料這棺材竟然未釘,眾人一推,豁然洞開。
有那膽小的便往後略閃了閃,只把燈籠照去。
裘青在幾隻燈籠下,探身俯視。
眾人也跟著去看。
驚呼一聲,連園淨也起身來看。
那棺木中,錦繡猶在,卻是並無屍首。
一具空棺。
首座和尚聽得沙彌來報,嚇得咳嗽更緊,只得親自前來,要勸裘青住手。無奈年老力弱,走是走不動,多虧小沙彌聰明,找張大椅,再喚一人,將他抬了去,顛簸自是難受。未走多遠,卻見一干人前來,迎面遇見。原來是園淨引著裘青回來了。首座忙問:“你們,你們是做什麼了。”
園淨陪笑:“只是探視盧小姐棺柩,更無他事。”
首座:“不是開了棺木?”
園淨笑:“哪有此事!是小沙彌聽錯了。”
裘青:“我等就此告辭,大和尚不必送了。”
正文 32機密
盧琬生前,最為親近的兩個侍兒,是水澈、越寒。水澈擅詩詞,越寒善書畫。自越寒嫁了裘青,她的什物便都搬來,在這淮南王府裘青的套院裡,占了小小三間偏房。不須說的,越寒之室,是裘青最常來的。
這裡小窗幽靜,花木繁多,屋內陳設,全是越寒親自挑揀安排,因裘青有過吩咐:盧琬小姐那裡本是什麼樣子,這裡就是什麼樣子。越寒遵命去做,琴棋放的位置,書畫掛的所在,都是盧府模樣。不同的是,這裡比盧琬閨房多一幅畫。
此夜此時,裘青就是在這一幅畫下獨自默坐。丫頭小瓣兒將雕著梅花白鶴紋樣的銅暖爐搬在他腳下,伺候了一盞滾燙的熱茶,就悄悄躲遠了,她很怕裘青的臉色。
這一幅人物圖畫,出自越寒手筆,畫的是盧琬生前模樣,端的是惟妙惟肖,宛若平生。畫中的盧琬,含笑而立,仿佛欲有所語,左邊水澈,右邊越寒,皆在敬謹服侍。下面款為“東山追念”,又有裘青寫的字是:“子青仰慕”。
裘青一個人在畫下默坐,手裡拿著一隻金手鐲。
那是他曾經祭獻盧琬靈前的“四季平安”中的一隻。
四隻手鐲,圖樣各異,不是尋常市面賣的“鴛鴦戲水”、“孔雀開屏”、“錦雞牡丹”、“丹鳳朝陽”,而是裘青說了意思,越寒親手繪了圖樣,淮南王府專門的金器管家督造的。那圖樣,“蘭”、“桂”、“竹”、“松”,本不尋常,要在小小手鐲上顯風格,著實要花氣力心思。越寒深知自己出身低微,所以受寵,僅僅是因為裘青愛慕盧琬的緣故,故此這描圖之事,雖然費事不小,也只得打點精神去做。好在裘青並不挑剔,改過幾次後,就甚為滿意了。
裘青拿了這手鐲,翻來覆去的看,心中是忐忑不寧。前日在樊家,燒了越寒手寫的一紙,那火盆中的紙灰飄飛,猶在目前,那信中言語,更是如同刀刻的一般,在心中無法不去想它。
越寒在信里道:小梅的病症,和盧琬相同。餘下便全是感激裘青寵愛,這等恩情,容來生報答等話。
原來曾有一日,盧琬夜間忽然講話,字句清晰,雖嬌聲婉轉,說的話卻是無人敢聽之事,句句道盡宮廷秘事,說今上的皇位如何來的不妥當,先皇死的離奇,等等諸話,把水澈越寒,嚇的靈魂出竅,忙去繡床上推醒小姐,問她她又什麼都不知道。水越二人私下計議,此事萬不可對人說知,不然大家性命難逃。
不料未過多久,盧琬忽然白晝又犯此病,這次更是駭人非常,不僅口音全是男子聲調,說話里居然直提著今上皇帝的諱,詈罵斥責。水澈、越寒大急,謀求保命之法,卻是無計可施。恰巧越寒之母病重,越寒便趁機乞恩探視,忙忙的逃去避禍,回來水澈和盧琬已經都是死了。越寒探聽小姐死因,卻是眾人都不知道,連水澈如何死的,都無人說明白,只說是病死,卻是並無一人說出是何病症。越寒心下駭然恐懼,卻又只得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心裡卻早已明了,盧琬必是給府里人殺死,那水澈,既知此事原委,也是斷斷不能活的,不是自盡,便是被殺,總之是不留一個活口,免得泄漏出去,連累盧府一家老小。其時石頭城裡,忽然莫名其妙地滿門獲罪而死的,很有幾家,想想大約全是因為知此機密,或者被懷疑知情。誰料殺人無用,死者有鬼神作怪,仍要說話,難怪當今皇帝對巫術邪事,查的很嚴了。
裘青拿著手鐲,心中想一會越寒,想一會盧琬。那日深夜開棺,是要驗證越寒所言,看盧琬是否死於非命,駭異的是,棺木中居然空空如也。
越寒進裘府後,事事小心。那日在山水酒樓,聞聽金家小梅怪病,便急著去看,實在是因裘青和金七極其要好,無人不知,若金家遭禍,查起來裘青必定牽連,那是不用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