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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他說完,那冷笑的人道:“如此說來,你這細柳鎮上,可曾有過死人復活之事麼?”

    那人的臉越發紅了,卻不知道說什麼是好。錢少爺忙趔趄過來,道:

    “死人復活之事還沒有過,這賣身葬夫之事,卻千真萬確。金兄遠來,我細柳鎮上的新聞,正可聽些去!金兄來,我給你看一個人!”

    錢少爺拉了那姓金的書生,對身邊扶自己的小書童道:

    “去前面,看老太太睡了,把那吳家的找來!就說少爺吩咐了,有人不相信她賣身葬夫,要見她一面!不可不來!”

    正文 7靈堂

    夜。

    天涼如水。

    金七,就是錢少爺稱為“金兄”的那人,枕了雙手在竹榻上睜眼仰臥。他並非因事失眠,而是他本來就睡不著。

    金七喜歡夜裡到處走動。夜裡的人,面目更真實。金七不喜歡事事和俗人混在一起,但是他喜歡冷眼看別人。文章、功名,只是小時候為了討母親歡心時用功過,他自小更愛的,是劍。但是他的劍術並不精妙,他到過的深山,從來都不象傳說中有什麼高人。  

    他常在夜風裡,仗劍走動,看看世人。

    這夜,他是在錢家花園外的一間下人房間裡,求借一張竹榻。理由麼,自然是不勝酒力。其實他心裡想的,是在夜裡,漫步花間,取那軟風拂衣的意境。他的詩寫的不錯,但是絕對不為文人稱道——那都是不入經濟文章之流的東西!

    他在等夜深人靜。

    天涼如水,水深幾許?

    金七輕輕躍過花牆,片刻後已在花間柳下。他有意閉了眼睛,只讓嗅覺引領他前行。草木雖不能言,但是他以為無言不等於無知。人心麼,與花心自有相通之處,只是俗人被功名利祿蒙了靈竅,不能體會得罷了。

    金七就揀了一株茂盛的樹,攀上粗枝,在那裡默坐,靜等,他的心裡,認為今夜一定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因為,白天的時候,好像已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隱約中,開始有什麼不對了。

    夜半,哪裡有人吹笛?

    是嗚咽如哭。

    這人的音律,端的極精!常人弄曲,不過是要絲竹發聲,合於音律,娛樂婦人孺子,細聽可知是手指口舌,撥弄造作所出。而這人的笛子,卻是一點絲竹之氣沒有,更難得的是,連曲調都不依,只顧一味的嗚咽,也不管加些挑撥人耳的起伏。是何人借了笛聲,訴難言之事呢?  

    “做此曲者,必有莫大的哀傷!”金七心道。於是悄悄下樹,循聲而去。不料向著其聲之源走的越遠,那笛聲反而越不清晰,很有南轅北轍的笑話了。金七正疑惑間,眼前見一座房屋,不覺住了腳步,再側耳聽時,那笛竟一聲兒也沒有了。

    正尋思間,忽見這屋角處有光線搖曳。忙隱身屋側,再看時,是一盞白紗燈籠,一個白衣人提了,慢慢行來。

    金七細看這所在,應是白日錢少爺所說的錢老太爺停柩之處,也就是錢家的靈堂了。難道那笛聲,竟是錢老太爺的鬼魂所發?這白衣人深夜前來,又做何事?

    未容他多想,那燈籠近了。原來不是一個人,是兩個。提燈人是個年輕女子,一手提燈,一手扶了個顯然是很老的老婦人。走至這靈堂門前,上了台階,逕自開了門,進去了。

    金七見那燈光在女子臉上一照,不禁大吃一驚:這女子,不正是白日錢少爺引見給眾人的、那賣身葬夫的“吳家的”麼?白天在酒氣撲鼻的眾酸丁中,她低頭而來,萬福而去,只露一面而已。這等深夜,她來此處何干?

    金七是個好奇的人,忍不住動了少年心性,欲要窺探一番。他是慣了夜行的人,看定屋旁松柏森森,均高過這屋子,便選了一棵,上去,登了屋檐,稍稍揭了幾片瓦,屋內的情景,便盡在眼底了。恰好那時忽有幾聲烏鴉亂叫,他的動靜,正被遮掩了去。  

    只見那女子,“吳家的”,扶老婦人坐好,——這座位卻是在一口黑漆棺材旁,轉身去點了幾處燭,卻是兒臂粗的白蠟燭,把口黑漆棺材照耀的稜角分明,棺罩上的刺繡,都看的清清楚楚。忙了這些,老太太忽然開口:

    “今日是最後一日了。菩薩保佑,阿彌陀佛!你快磕頭吧!”

    吳家的就走到棺材一頭,跪下來,大禮參拜似地,扎紮實實地磕了整睜九個頭。

    “這棺材,應該是錢老太爺的了!”金七想。

    他驚訝地看見,吳家的站起來,走到棺材前,輕輕揭了彩繡的八仙人的棺材罩,規矩疊了放在一邊,就拿雙手去推那棺材蓋。那棺蓋看著應是上好的整木做成,此時卻在一個瘦弱女人的手裡,無聲無息的移開了。

    不等金七驚訝,只見棺材裡臥的一具乾枯的屍體,竟然是沒有壽衣裝殮的。只草草蓋了塊深色的布。錢家老太爺的裝裹,就這麼簡單嗎?

    吳家的拿了一個不大的包裹,附身脫了鞋子,熟練地爬進了棺材。

    包裹里是針線。

    吳家的掀了屍體上的布,眼前赫然是幾塊斷肢殘體!原來這棺材裡裝的,居然是被誰卸了的屍體!

    只見那吳家的,並不驚慌,牽針引線,把幾塊肢體往起縫著、連著。看來她做這活計已經非止一日了。那死人的手足,也不知是否惡臭,女人拿在手裡,和布料一般無二。她縫的很細心,每縫完一塊,都低頭用牙齒咬掉線頭,那姿勢,仿佛和咬那死人一樣。錢老太太坐在一邊,半閉雙眼,手裡的佛珠,乾癟的嘴唇,都一直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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