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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皮棺材被丟在地上,有人坐在上面:
“這麼好的棺材,還有人不願意睡?怪事!”
他們說個不了,轉眼看見錢恩嚴肅地瞪著眼睛,仿佛見鬼一般,看著大柳樹後。大家的目光一起被吸引過去。
柳樹實在是太密了,樹後有兩個人還真不容易發現。
一個是女人,就是錢家的女用人,“吳家的”。
另一個是男人,面貌陌生,只有幾個錢家僕人認得,是昨日錢少爺的客人、酒席間出言不遜的金相公。
女人是半躺在金相公的懷裡。
很明顯,她還活著。
錢恩雙手叉腰,威嚴無比:
“吳家的,你這叫怎麼回事?!”
金七:“錢家大哥,這位小娘子是我碰巧見她短見,出手救了。既然是府上的人,待她身體復原,我自會送到府上。“
錢恩的唾沫噴的好遠:“老太太連棺材都賞了,吳家的,你還想活下去?”
金七:“錢家大哥,你這是怎麼說話?”
錢恩:“什麼怎麼說話,咱細柳鎮上的規矩!金相公,你少管!”
金七把女人放到地上,站起來。他摸了摸腰間的佩劍。
“細柳鎮的規矩,是逼人去死?”
錢恩:“鎮上的規矩,講究的是女人要節烈!這個女人是我們錢府上出來的,更要守規矩!老太太已經賞了棺材,再沒有活著的道理!”
眾人齊聲附和:“對呀對呀!錢府上可不能出帶罵名的女人!”
金七落目一數,有十五個人。九把鐵鍬。
金七:“眾位不如做做好事,放了這小娘子的性命,讓她遠走他鄉,不是如同死了一樣麼?”
有人道:“金相公,你不知道這裡的厲害!凡是在田大王廟裡發誓要節烈的人,都必須死。不死會遭報應!放這發誓的人逃走的,也要遭報應!吳家的,我們埋你男人時候,你跪在棺材前怎麼說的?這麼快就忘了?”
女人在地上仰臥,虛弱的道:“我是說過誓!可是我此刻後悔了!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眾位大哥大爺,放我去吧!”
錢恩父子急道:“不行!你活著,我們大家都要遭殃!”
女人:“好心有好報,壞心有壞報!放了我,大家積德;真逼死了我,我做了厲鬼,要找你們討命!”女人身體雖弱,話卻剛硬,一雙眼睛,從眾人臉上、身上掃過,好似要把眾人一一記住,以備討命之用。
此話落地,眾人驚叫:“打嘴!誰敢在這裡說這樣的話!快快去死,不然我們要不客氣了!”
女人咬牙恨道:“我做了厲鬼討命,要叫你們死的都象那李四,一個個剝皮撕肉,只剩骨頭!要叫你們都死在這柳樹林裡,餵了野狗!你們家裡的女的,都吊死在這棵樹上!”
眾人更加驚駭,一哄而上,就要動手弄死那女人。金七刷地抽了劍,攔在女人前面,一個人在劍鋒上碰了下,手臂頓時劃破,紅血滴滴落下。那人不由大叫一聲,眾人住了腳步,不去弄那女人,反過來對付金七。
錢恩:“金相公,你不要害我們大家!這田大王廟裡,沒人敢欺心!為這個出多少條人命了!我們不想搭上!你趁早走路罷!這女人是一定要死的!”
再看那金七,不怒反笑,劍入鞘,拱手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你們做事了!不過,這小娘子節烈可嘉,我倒是很想幫她。俗話說的好,千刀萬剮也是死,一根繩子也是死。歷來索命的都是吊死鬼居多,這小娘子方才說了幾句氣話,萬不可再由著她吊死!我這裡有藥老鼠的半包毒藥,就送了她,一來她走的乾淨利索,二來也為了大家心裡痛快。錢大哥,你看我這毒藥無用,再吩咐大家動手,如何?”說罷,呵呵一笑。
錢恩想了想,道:“也好!反正今日她必是要死的!”
金七取了藥,遞與錢福,那錢福跳到女人身邊,掰嘴塞下,隨即捂了她嘴。女人本無力,此時也拼命掙扎,好在有人上前,按了手腳。女人掙扎不動,那藥面竟入了口裡。不大工夫,女人臉色改變,嘴角流血,手足掙扎的力氣也小了,眾人於是放手,由她在地上難受。女人嘴裡已是含混不清,猶自喃喃地罵,再不大工夫,罵的力氣也沒了,只剩喘氣流血,最後兩腳一伸,眼睛就閉了。
那金七見完事,笑著辭了眾人,揚長去了。
看看日頭,也才不過一個時辰。天色還早,眾人不緊不慢掘了墳坑,才到正中午。抬女人放進棺材,草草埋了。於是相約喝酒賭錢,四散而去。只是大家心頭都不痛快,自然是女人說的詛咒讓人彆扭。那閒漢李四是大家都認識的,前幾日在這柳林里被尋到時,只剩一具白骨。還是他老鄰居記得,他小時候摔斷過胳膊,看了骨頭的斷茬才斷定是他。
正文 10乘船
河水是蕩漾著平緩的向前流去,那水清澈,但深不見底,也沒什麼風浪,就一派平行的向前去了。兩岸的山,青綠滴翠的,層疊著無限生機。風是正好,輕掀著衣衫,涼爽,溫和。
金七手把一柄白紙的摺扇,翹然立在船頭。木船濺起的一點點水花,無意間灑落長袍的下擺,卻都倏忽不見,毫無濕意。那青袍在風裡,越發飄擺的生動了。金七眼裡是風景,心卻不在山水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