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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楊珠難得無事,小梅便笑盈盈走來,和她說話。楊珠見小梅穿著半舊藍布小襖,系一條淡紅百褶袷裙,腰裡豆綠帶子束得纖細可喜,櫻唇杏眼,兩腮淡淡的施了些胭脂,頭髮上,仍只一枝銀釵,便笑問:
“七郎從吉州帶來的那根珍珠花釵,怎麼不戴上?”
小梅道:“眼下又不是新年,又不是元宵,為什麼要戴!”
楊珠見她巧笑如花,不禁憐愛,攬了她在身邊坐下,道:“你是捨不得。留著也是留著,不如就現在戴了。等你將來出嫁,七郎更有好東西陪送你。”
小梅又紅了臉,道:“娘子就愛開我玩笑!”
楊珠拿手替她撩了撩額前劉海:“我不開你玩笑,誰開你玩笑!——昨日我要你看看冬天的衣裳,可看完了沒有?”
小梅:“都看過了,只幾件棉衣有些發潮,今日曬著呢。那些皮毛衣服,都不用整理了。寶兒的衣服,顯得小了,找時候給他做新的罷。”
楊珠微笑:“寶兒的衣服,都是他外婆給的,我何曾操過一點心!到是你的衣服,叫我操心不少!”
小梅:“娘子疼我嘛!咦,娘子可知道那位白家姐姐,很有些古怪麼?”
楊珠聽了此話,忙問:“有什麼古怪?”
小梅:“昨日我去看衣裳,她也非要一起去,說是我自己幹活悶的慌,要和我聊天解悶。翻著那些衣裳,她總問這件是誰的,那件是誰的。後來我出去,再回來,窗戶外面聽見裡面動靜不對了。”
楊珠:“難道她偷些金銀絲線,藏了不成?”
小梅:“不是呀!我就從窗戶縫往裡一看,她並沒有好生拾掇衣服,卻把娘子的那件大紅喜服,披在身上,屋子裡走來走去的,嘴裡不知道絮叨的什麼,也聽不大清楚,只模糊聽一半句,到象是呼喚七郎似的。”
楊珠聽了,大為驚怪,心想這白葵行事,怎地如此古怪,便道:“哦!這人來歷不明,我和七郎早說要打發她走路了。只是這些日子家務忙碌,沒有抽空辦這件事。待我和七郎說,早早讓她走罷。”
小梅:“原來七郎和娘子不留她的?可是她天天對我說,七郎要留她長住家裡的,也讓她做個丫頭。還說要和我結拜,認我做乾姐姐。我說你年紀比我大,怎麼要做我妹妹?我就沒有答應。前天又說要幫我裁衣裳,我想,她的手藝再好也比不了娘子,我還怕她糟蹋了上好的吉州綢緞呢!也沒答理她。”
楊珠:“這些事情,你萬不可對別人再說了!咱家不留她,給她些錢,讓她走路吧!七郎從小喜歡仗義疏財的,也不知道幫了多少人,有知恩圖報的,也有忘恩負義的。只是這心眼子這麼多的人,咱家可不敢收留!你等著,我和七郎商量,早早的打發她走路。”
小梅聽了這話,點頭稱是。兩人又扯些閒話不提。
自從楊珠說了此話,小梅對白葵立時冷淡,白葵心知有異,也不敢問。再打聽金家諸事,小梅便不說了。白葵心下怨恨,臉上卻不帶出,仍是小心周旋眾人,殷勤待承小梅,楊珠面前,更滿臉的笑,言語溫和,行事周到。
楊珠與金七商議,要打發白葵走路。金七卻想救人救到底,楊珠言說此事利害,金七卻總以為女人見識,幫一個人未必有什麼可怕之處。兩人商量未定,如此沒過幾日,怪事又來。
這日白葵偶然出門,去街上買些針線。小梅和楊珠在家,收拾些家務。金家大門正對著街面,去買些針線原不要跑遠路的。誰料白葵出去片刻,就聽外面一片人聲吵嚷起來,內中有撕打哭喊,卻是攙雜了白葵的聲音。正要出去看,就見白葵披頭散髮闖了進來,“哐當”一聲關了大門,“嘩啦”一下上了門叉,倚在那裡只是喘氣。
大門被外面的人砸的山響,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帶著哭腔罵道:“狐狸精!還我的兒子來!”
正文 17尋仇
那白葵倚在大門上,頭髮散亂,衣襟歪斜,腳上的鞋子也掉了一隻,渾身顫抖不住,也不知是驚,還是怒。只聽外面砸門,一邊是老婦人哭罵,其話既髒且粗,不堪描寫;一邊是幾個人吆喝——卻是鋪子裡夥計老劉,大聲喝斥那老婦人。
楊珠側耳細聽,知那老婦人是奔白葵而來,心下明白了不少。便向外大聲叫老劉:“把這老婆婆帶到你鋪子裡,問個究竟,回來告訴我!”
連叫幾聲,老劉才聽的真切,帶了那老婦人,連嚇帶勸的走了。這裡楊珠臉似寒霜一般,叫白葵:“白姑娘,你跟我到屋子裡說話!”
白葵雖怕,卻不敢不從。到得室內,楊珠椅子上坐了,小梅旁邊站著,輕聲道:“娘子彆氣壞了自己。”楊珠也不言語,只拿眼睛看了白葵,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不曾漏了一分一毫。白葵喘息才定,偷眼看楊珠神色惱怒,不由得怯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哭道:“我是冤枉的!”
楊珠:“白姑娘,你先說我金家上下,這些時候待你如何。”
白葵:“娘子!我來世做牛馬也報答你!那老婆婆血口噴人,不關我的事!”
楊珠素手一拍桌子,厲聲道:“你老實說!這老婆婆如何認得你?”
白葵跪在地下,只是哭,一句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