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何知州:“哦,有這等事?先生且說說看。”
殷師爺:“前日,那吊死的妓女嫣紅,大白天在脂粉街買東西,被老鴇揪了不放,說她詐死逃脫等等,現下又寫了狀子,吵著要告和她一起的人拐帶呢!”
何知州皺眉:“這吉州地方,自我到任這些年,沒見過這等無知好訟的人!莫非老爺我刑法特寬,弄的這些人以訴訟為樂了麼?!”
殷師爺:“外間談論,都說此事甚奇。那嫣紅明明死了,仵作驗過了才埋的,如今這個女子,竟然生的和那嫣紅一般無二,人人都說死鬼復活,擁擠了去看。那女子被看的急了,居然烈性,一頭碰在石頭柱子上,弄得個鮮血迸流,救了半日才活。”
何知州笑:“是否有復活之事,卻也好驗。只消把那年埋的墳墓掘開,看屍骨在否,不就知道了!只是這法子太損陰德,沒人肯用罷。”
殷師爺鼓掌大笑:“大人所見極是!這老鴇的確陰損,見那女子不認,當下就叫人,去城南荒地,把原下葬的妓女之墓,千不管萬不顧地掘了。奇的是,墳墓完好,棺材沒動,內中卻是空的,並無什麼屍首!”
何知州:“哦?的的確確?”
殷師爺:“的確如此!所以才吵嚷的全城轟動,說詐死拐帶的也有,說有鬼的也有,真正人心鼎沸的樣子了!”
何知州:“哦?如此說來——,莫非——?有可能麼?”
殷師爺會意,命幾個衙役,把棋盤收拾了去:“不必伺候,只留老嚴一個聽喚就夠了。”眾人一聲“遵命”,魚貫的下去了。那老嚴,也退後幾步,並不上前。
殷師爺:“大人的意思,莫不是說,這案子,與朝廷緝拿的以巫術謀反的姚八一案,有牽連麼?”
何知州皺眉:“果然如此,又當如何處置呢!”
殷師爺笑道:“當年這姚八一案,滿朝上下,鬧的聲勢甚是了得!有多少人,百般巴結都不得升官,靠了辦這個案子,飛黃騰達的很呢!”
何知州皺的眉頭仍不肯松:“某人只圖升賞,卻不顧天意人心!那年也著實冤屈了很多平人,比如街頭賣藝的,偶然變個戲法,也被說是巫術,拿了殺了的也盡有。為官一方,須要知道聖上的旨意,本是除惡安民,不是要他騷擾百姓的。”
殷師爺嘆道:“大人這番心思,真可謂感動天地了!”便伸手招呼老嚴:“你過來!那年‘來香院’老鴇狀告馮秀才一案,可是你經手的麼?”
嚴公差人雖站的遠,耳朵卻不遠。忙的小步跑來:“回老爺、師老爺的話,小人原是在下面辦案子的。今年才蒙老爺賞識,提拔了身邊伺候。”
殷師爺:“那年妓女嫣紅的屍身,可是驗看明白了的?”
嚴公差:“驗看明白了!那屍首隻有頸子上一道勒痕,別無傷害。查的清清楚楚,是自縊死的。”
殷師爺:“如今有人說這屍首活轉了來,所以棺內無屍,你可相信麼?”
嚴公差笑道:“小的辦案多年,死人見過無數,卻只聽說鬧鬼,從未見過真鬼!不要說棺材裡沒有屍首,就是有兩個屍首,也不希奇!”
殷師爺笑了:“你這話說的有趣!且講的明白些!”
嚴公差:“那妓院規矩,最敬的是財神,怕的是晦氣。有婊子死了,都要好好的發送,怕她陰魂不肯托生,反來找活人的晦氣。金銀珠寶。都有陪葬的。老鴇雖然吝嗇,也怕真的見鬼,此時難免破費。那年嫣紅婊子自盡,她院子裡都說是受了老鴇的打,氣不過尋的死,更加怕她弄鬼,下葬的時候,那金銀綢緞,恨不得塞了滿棺材。城南的墳地,歷來沒人看管,必定是有人見了眼紅,偷著扒了!”
何知州:“也有幾分道理!只是盜墓好偷葬品,怎麼會連屍首也不見了?”
嚴公差笑道:“老爺有所不知!這女人屍首,比一般的綢緞,還要值錢!有一等無賴,專偷了年輕女人新鮮屍首,連夜運的遠遠的,到個鄉下,裝做是才死了妹子,大哭了引人去看。鄉下人中,多有討不上老婆、年輕枉死的男孩子,他活著的親戚,就留心替他買個女子屍首,配做陰婚。就是這麼著,騙的錢也是不少呢!”
何知州聽了無語,嚴公差不見問他,也不敢說話。殷師爺揮手,叫他下去。
忽忽的逐漸日暮,看夕陽在綠葉中漸漸的下去,照耀的西天彩雲多變。
殷師爺輕輕的笑道:“大人,今夜的月色,必是很好。”
何知州也忽地笑道:“為官一方,圖的是百姓安樂。姚八一案,早賴皇上聖明,掃蕩的乾乾淨淨了。那老鴇不過是無理取鬧,要訛詐幾個銀錢而已。這吉州城裡,商賈雲集,富庶無比,哪裡會有什麼鬼怪之事!我也懶得接這種狀子,到得明日,隨便叫幾個人,把此事擺布了罷了。”
殷師爺道:“這等事,那老嚴最是在行。今晚上的好月,大人看,是宜茶,還是宜酒呢?”
正文 15回家
金七的娘子楊氏,在他的家鄉桃花村,以及遠近地方,都是大大的有名。楊氏家本大戶,富足且不說,她自小生的美貌,無人不知。更可喜的是,脾氣性格,甚有豪傑作風,極不象個羞羞答答的女兒家。為人做事,爽快的很。金七少年時節,偶然見了這楊家的大小姐,愛慕的不得了,回到家來,央求母親求親。金母只有他一個兒子,自小疼愛,凡事無有不應,這回卻笑了搖頭,說金楊兩家,貧富不同且不說,金家歷來是讀書門第,也要尋一詩禮人家的女子做媳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