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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的呼吸聲昭示著他克制已久,「還知道回來?」
周達非在別墅的台階前停住。他微仰起頭看著裴延,嘴唇輕輕抖動,冷雨都澆不滅一身的盛氣。
裴延往台階下走了兩步,李秘書連忙上前為裴延撐傘。他保持著一個傾斜的姿勢,伸長手臂舉著傘,而自己的身體落在咫尺之外的雨里。
傘的邊緣處雨滴飛濺,打到周達非的臉上。不過也看不出什麼,因為他渾身上下早就像掉進水裡般濕透了。
「你挺能耐啊,銅牆鐵壁也能溜出去。」裴延站在傘下,居高臨下道。
周達非翻了個緩慢的白眼,像是困了。
裴延被激怒了。他一把揪住周達非的領子,把他向前一拽。他聞到了周達非身上濃烈的酒味,「還喝酒了?跟誰喝的?」
周達非被拽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台階上,卻只冷笑了一聲,眼裡儘是嘲諷與不屑,像是在譏笑裴延的自以為是。
「沈醉...」周達非不自覺地嘟了下嘴,似是醉意,「還有...」
裴延瞬間怒火攻心,伸手就掐住了周達非的脖子,斜亂的雨絲打濕了裴延昂貴的西裝。
「還有…沈醉的朋友。」周達非說。
兩人僵持在雨傘內外。傾盆大雨中周達非仍頑強地睜著眼睛。
他的睫毛很長,被打得根根分明,雨水順著眼睫而下,像是一道簾。
可裴延看見,周達非的眸子裡分明燒著團火。
不是燒柴點菸、為人操縱的火,而是普羅米修斯捨得一身剮、冒天下之大不韙為暗夜盜來的一點星火,亮得人心驚。
裴延惱火地發現自己心裡一顫,像去年平安夜他從浴室出來看見本該無人的大平台上靠著個周達非,暗夜裡蒼穹之下的剪影,驚鴻一瞥。
他喜歡這樣驕傲叛逆的周達非——從一開始就是,卻不能容忍周達非這樣對他。
裴延手上力用得更大了點,可被勒住咽喉的周達非仍不求饒。
楊天終於忍不住上前,想把裴延拉開,「你們倆現在都不冷靜,外面雨又冷,先進來再說。」
裴延卻一把甩開了楊天的手,死死地盯著周達非,「跟沈醉喝酒?你還真是從不讓我失望。」
周達非也直直地回應著裴延的注視,卻漸漸呼吸重了幾分,還是滾燙的,看起來心有餘而力不足。
裴延眉間極陰狠,又把周達非往前拽了拽。兩人眼對著眼,鼻尖就快要碰上了。
「怎麼?不說話了?」裴延聲音很沉。
周達非嘴唇動了動,卻最終沒發出一個音節。他無力地眨了眨眼,速度極緩。
裴延正在氣頭上,把周達非的行為當成了一種蔑視。
「好。很好。」裴延不自覺地眯了下眼,正有種把周達非往外一推的衝動,卻見他身體一沉,雙眼掙扎中接近閉合。
李秘書不敢上前。楊天覺得不對,湊近看了看,「周達非,周達非?」
紅色預警的大雨仍在繼續,不完全平整的地面上開始有淺淺的水坑。
片刻後,周達非忽然頭猛的向下一垂。還沒等裴延反應過來,他便直直地往地上倒了下去。
昏過去前的最後一秒,周達非腦海里突然蹦出的念頭是:我好像知道那個關於自由的劇本該怎麼寫了。
周達非個子很高,雖然肉少但骨架不算輕。他突然一倒,差點連帶著台階上的裴延一起摔進雨里。
「哎哎哎!」楊天連忙衝出來攙住周達非。他具備一個攝影師應有的健壯體魄,像扛機器拍攝一樣把周達非半個身子扛了起來,「來個人搭把手啊!」
李秘書只能把傘一扔扛起周達非的一個胳膊,兩人一齊架起周達非進了屋。
而裴延卻在原地呆站了幾秒。他仍瞪著眼睛,呼吸有點重,像是不確信周達非這麼兇悍的人會真的暈過去。
「根據我女兒小時候發燒我照顧她的經驗,」楊天把周達非放在沙發上後,摸了摸他的額頭,「周達非這估計得有39度了。」
「你女兒現在也才兩歲。」裴延翻了個白眼,在客廳里找手機。
「你幹嘛?」楊天問。
裴延:「打120。」
李秘書從醫藥箱裡找出體溫計給周達非夾上,又招呼幾個傭人拿了幾條冷濕毛巾,敷在周達非的額頭和後頸。
周達非的臉上現在才泛起微微的紅,嘴唇卻是發白的,是真的病得不輕。
「濕毛巾一般只對低燒有用,高燒必須得吃藥打針。」楊天嘆了口氣,「咱們四個人都多少淋了雨,讓廚房熬點薑湯吧。」
「那玩意兒一股怪味兒。」裴延打完120,往對面沙發上一坐,整張臉只有眼睛是有表情的,充滿了陰鬱。
李秘書和幾個傭人都分別去忙了。客廳里除了昏迷不醒的周達非,就只剩下楊天和裴延。
儘管裴延對楊天不是很客氣,但楊天對裴延也一樣。
他們是一個大學的同學,只不過一個是導演系一個是攝影系,還沒畢業的時候就認識了。
客廳里安靜片刻,只有雨聲仍在呼嘯。
楊天想了會兒,坐到裴延旁邊,「我跟你說啊,你可真不能再這樣了。」
裴延仍舊雙手抱臂還翹著腿,不說話也不動,看起來就令人膽寒。
「周達非是一個有稜有角的人,各種意義上都是。」楊天說,「而且你看不出來嗎,他很有吃藝術這碗飯的天賦,身上還有一股常人沒有的堅韌和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