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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片需要的資金和各方面資源都遠超短片,單靠周達非自己是肯定不行的。
所以,他像很多其他的青年導演一樣,只能等著電影節開幕,希望能在其中有所收穫、嶄露頭角,有背書後再去找投資方。
周達非寫過長片的劇本,成熟的創意和策劃案也有幾個。但在電影節開幕前,他什麼也做不了。
倒是也有幾家公司聯繫過他,特別是在《檸檬涼》剛播完的那段時間。
可周達非聊了兩句就明白這些人看中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後的裴延,或者是他因為裴延和《檸檬涼》短暫漲起來的名氣。
他都沒往深處談就拒絕了。
十月的某一天,周達非收到消息說自己的作品入圍了,將進入下一輪的評審。
那天周達非出去吃了頓一人火鍋,把慶祝和生日湊吧湊吧一頓解決了。
每年電影節入圍的作品會舉辦線下展映會,線上也會播出。儘管最終得獎的只有幾部,但入圍本身就意味著有曝光度,有更多的機會被看見。
這一輪的評審也會更專業,不乏業內大佬,名單會對外公布。
周達非不是太關心評審的事兒。
他的習慣是:拍的時候竭盡全力,拍完就不再多想。
短片送去電影節參審後,周達非就沒再為它操過一分心了。
他永遠是向前看的。他的精力、注意力和情感,已經被一起投進了下一部作品裡。
儘管他自己也不能確定下一部作品一定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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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去電影節當評審,臨走之前不死心地又來找過裴延一次,還是想拖裴延一起去。
然而他嘴皮子都磨破了裴延也還是沒什麼反應。
「你真不去啊?」楊天嘆了口氣,「我還以為這個電影節對你是有些特殊意義的。」
「有嗎?」裴延正在看一本書,聞言皺了下眉,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哦。」
「特殊意義談不上。」
「.........」
楊天在裴延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我聽內部人士說今年有個片子很明顯是致敬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你不是很喜歡他嗎?我記得你畢業論文都是有關他的。」
裴延摩挲著紙頁,片刻後翻了過去,語氣平靜,「是。但我不會為此去當評審。」
楊天走後,裴延又一個人在客廳里坐了很久。
當楊天提起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時候,他有一瞬間的振奮。
可很快,裴延的振奮就漸漸熄滅,轉而被擔憂取代。
他並不希望這部致敬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短片是周達非拍的。因為周達非曾經最大的問題就是被自己對大師的喜愛束縛住了手腳,而盲目的模仿是沒有出路的。
如果一部短片對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致敬已經明顯到了一眼能看出來的程度,那麼導演本人的風格和意志就幾乎毫無體現。
裴延認為,它無疑是失敗的。
裴延在客廳里坐了很久。忽然他站了起來,想找找自己當年的畢業論文。
他有一種很沒有道理的強烈念頭,覺得周達非一定要看看這篇論文。
這一刻裴延很後悔,後悔沒有在曾經有機會的時候把它找出來拿給周達非看,後悔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在跟他差不多的年紀里,也一樣很喜歡基耶斯洛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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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周達非完全不關心評審的事兒,他直到展映會當天才知道評審里居然有楊天。
展映這天同時也會頒獎。周達非和普通觀眾一樣,坐在下面看完了本屆青年電影節所有的入圍短片。
坦白說,普遍質量都不錯,但大多還會有些稚嫩,或者是帶有一些對大師的模仿痕跡。譬如有一部,一看就是在學基耶斯洛夫斯基,周達非看完後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那時候他寫劇本和分鏡也是這樣的,被喜愛綁住了自由創作的靈魂。
這一刻,周達非是感激裴延的,覺得自己過去一年的「老師」也算是沒白叫。
展映結束後是頒獎典禮,周達非獲得了本屆最佳短片。上台領獎的時候,他出乎意料的淡定,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顯然今天在場有不少人都曾耳聞過周達非的名字,看向他的眼神也不由多了幾分耐人尋味。楊天還衝周達非笑了一下,周達非點了個頭,站上了領獎台。
他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平靜。
或許是因為這一刻他已經等了太久;
又或許是因為他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周達非接過獎盃的時候,心裡忽然一陣發虛。被裴延的光芒遮蔽太久,他對眼前的一切感到不真實。
而同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作品並非盡善盡美,他還會心虛,覺得自己名不副實。
典禮結束後,周達非按要求去後台拍照。
展示櫃裡羅列著歷屆電影節經典影片的劇照和得獎者的圖片,周達非這才發現,裡面居然有裴延。
那是14年前的照片了。
裴延比周達非大七歲。如今,櫥窗燈下隔著玻璃和周達非對視的是比他還要小七歲的裴延。
那個時候的他,看面龐還是標準的少年人,但神態毫無青澀。他右手隨意地拎著一個和周達非手裡一樣的獎盃,鎂光燈聚焦處眾人簇擁的領獎台被他踩在腳下,活像個起跑線。
裴延笑得張揚驕傲而絕不滿足,光看著就讓周達非想把他揪出來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