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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延看了周達非得有十秒的時間,而後主動伸手把他拉起來,抱進了自己懷裡。
周達非此刻並沒有反抗。影音室的沙發椅很大,他在裴延腿上坐下,雙手抱著裴延的肩,一條腿在半懸著晃啊晃。
對於周達非的要求,裴延沒答應也沒拒絕,「你為什麼喜歡基耶斯洛夫斯基?」
周達非與裴延之間似乎已經建立起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們可以是面和心不和的師徒、金主和不聽話的金絲雀、互相動手的仇敵、勾心鬥角的獵人與獵物。但藝術會抹平他們之間的一切世俗關係,讓他們像陌生的知己一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
「我最喜歡看基耶斯洛夫斯基描寫人性的陰暗面,」周達非不再賭氣也不再撒嬌,他微微揚起頭,語氣平靜中有一絲談及所愛之物的驕傲,「也就是那些傳統意義上不道德的行為。」
「他完全沒有傲慢無禮、自以為是的評判,而是公正地呈現這個人為何會這樣,包括環境和個人的因素。還有陰暗面背後出乎意料又合理的善意,善與惡在特定環境下詭異又真實的交融。」
「所有這些筆觸的背後都是平等公正的態度,是對人的憐憫、對社會的詰問。」
投影儀的燈光白得刺眼,在周達非看不見的地方,裴延的眼神發著怔。
過了會兒,裴延忽然說,「那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坦白說,」周達非輕笑一聲,往裴延懷裡靠了靠,「我覺得你是一個特別俗套的人物。」
「你身上所有的優點都很平面、沒有特色,而缺點卻是很絕對的。」
「看不到絲毫掙扎中人性的光輝。」
「…………」
罵歸罵,今天晚上周達非還是睡在了裴延懷裡。
他們在只有一束白光的影音室里做了一次,糾纏的身姿在銀幕上打出大大的黑影,像風掠過無垠的荒原,輕盈曼妙,有數不盡的變幻莫測。
結束後周達非洗了個澡回到臥室,沒一會兒就睡熟了。
裴延卻再次去到儲藏室明目張胆地偷看了周達非寫的劇本和分鏡。這次他才發現,周達非的手稿中夾著的那本書就是《十誡》劇本。
今夜時間充足,裴延多看了幾頁周達非寫的東西。他有時會不經意間露出個笑,有時又會不自覺地搖搖頭。
而後裴延點了根煙,獨自在平台上吹了很久的夜風。
第二天一早,鬧鈴響起時,周達非才準時醒來。他伸了個懶腰,發現裴延已經不在床上了。
周達非下樓看了看,裴延也不在餐廳里,倒是門口的越野車已經發動了。
周達非心裡倏地一沉。
糟糕。難道是昨天用力過猛、適得其反了嗎?
周達非匆匆忙忙吃了兩口粥,打算自己搭公交去片場。
可門口的越野車雖已發動,卻一直沒開走。
周達非迅速糊弄完早餐,出門時越野車還停在院子裡。他試探著拉了下車門,發現裴延正坐在裡面。
「上來啊。」裴延不耐煩道。
「哦。」周達非一頭霧水。
車門關好後,裴延沖周達非伸出手,周達非以為裴延今天突然純情了起來,就主動牽了上去。
然後他就感到有一個什麼東西滾到了自己的掌心。
裴延收回手,周達非鬆開手掌,裡面躺著一粒扣子。
樣式獨特,是他昨天掉下的那顆。
「………」
周達非看了看裴延,欲言又止。
裴延卻不看周達非,只往扣子的方向瞟了眼,「喏,讓你看看我人性的光輝。」
「………」
第31章 不是善類
周達非不經意點了下頭,把扣子放進口袋裡,又牽上了裴延的手。
裴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把手抽回來,「你幹嘛。」
「老師,你今天還讓我坐在你旁邊唄,然後...隨便教我點兒什麼。」周達非認真道,「這有助於繼續彰顯你人性的光輝。」
「.........」
「我在你眼中不是豎子嗎?」裴延皮笑肉不笑道,「我能有什麼教給你的。」
「老師,我選了夢想的。」周達非說話沒什麼情緒,「你不能什麼都不教我。」
「你怎麼不去夏儒森那兒?」裴延想起昨天的事還是來氣,陰陽怪氣道,「你去表達一下對他的崇拜,說不定他就收你了。」
「要是不行,你再表達一下對我的鄙夷,夏儒森百分之百會收你。」
「.........」
車往《失溫》劇組開,正巧路上經過《春棲》。
丁寅依舊站在門口組織著一大群人,只是這次好像不是群演,可能是干別的什麼工作的。
周達非昨晚翻了下丁寅的朋友圈,發現他也是個漂在南方的北京人,似乎多年前就不再考慮演戲,而是專注往幕後發展。
裴延注意到周達非眼神在往窗外瞟,「喲,身不能至心嚮往之啊?」
「老師,」周達非挪回目光,對著裴延手上輕輕用了點力,像在調情,「我現在覺得你更好一點。」
「話不能說太滿,」裴延壓根兒不信,用另一隻手輕挑起周達非的下巴,還拿指甲不輕不重地掐了進去,「萬一我真的什麼都不教你呢?」
「那也是你更好。」周達非沒什麼猶豫,坦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