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頁
裴延會寫這樣一個劇本,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萬一組不到合適的幕後班底,他可以自己解決一切。
裴延自己寫劇本、自己投資、自己導演,除了演員是必須請的,其他的幕後班底能組則組,不能組省了也沒事。
他像是回到了學生時期拍作業的時候。
有一天,楊天下午來裴延家裡。
裴延現在大多上午出門,去公司解決必需的事務,或者去外面接觸演員、見一些必須要見的人。他往往會在午飯前回家,一整個下午、晚上乃至夜裡,都在獨自打磨劇本和分鏡。
楊天來的時候,裴延和之前的每天一樣,坐在書房的地板上寫劇本。
他的身旁堆著大綱、時間線、人物設定等等稿紙,日光從沒拉帘子的玻璃門裡照進來,書桌上已經長起來的吊蘭恰垂在他的右肩,門一開帶進不大不小的一陣風,吹得它一晃一晃的。
「你這是...」楊天象徵性地敲了下門就進來了。由於裴延呆在公司的時間有限,他最近常來。
「怎麼了?」裴延頭都不抬,他耳後夾著根有些發潮的煙,正皺著眉在紙上寫寫畫畫。
楊天看了裴延幾秒,忽然道,「我怎麼想起了我們上大學的時候。」
「.........」
裴延抬眸,「大學?」
「那時候大家熬夜拍作業就是你現在這樣。」楊天也坐到了地板上,看起來記憶猶在而動作生疏。
「我記得我上大學的時候沒怎麼跟你一起拍作業吧。」裴延說。
「我記得!」楊天翻了個白眼,「您老人家永遠自己搞自己的,就差自己演戲了,你不用刻意強調。」
裴延揚了下眉,不置可否。
楊天安靜了一會兒,看見裴延掛在牆上的畢業證書和優秀畢業生獎狀,「那個時候真是充滿熱情。」
「後來我就畢業了,揮別夢想,加入了你的公司。」楊天提起往事的語氣是積極愉悅的,似乎並不為自己如今的選擇感到沮喪失落。
過去和現在是兩種不同的生活,但同樣令他感到快樂。
「現在你突然努力得這麼『懷舊』,搞得我都不適應了。」楊天在喋喋不休,追憶逝去的大學時光。
而裴延順著楊天的目光看去,卻忽然想到了周達非。
「你怎麼了?」楊天說著說著,發覺裴延有些奇怪。
裴延定定地看著牆上的畢業證書和獎狀,眼神說不出來是什麼情緒,好一會兒才說,「周達非曾經跟我說過,他很想去我們的母校,讀導演系。」
楊天一愣,他很久沒聽到過周達非的名字了。
「他甚至已經申請上了,可是他父親不讓他去。」 裴延說,「不僅如此,他父親還在他高考後把他的志願從藝院改到了經院。」
楊天沉默了。
「你說,他父親是不是非常可惡。」裴延靜靜地說。
楊天看著裴延,欲言又止。楊天知道裴延真正在罵的不僅僅是周達非的父親,還有他自己。
因為裴延真的曾經試圖折斷周達非的翅膀。
某種程度上,裴延已經做到了。
「可是後來你幫了周達非很多,」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寬慰道,「以後...來日方長,機會總還是有的。」
「是嗎...」裴延喃喃道。
人們對於失去的痛苦的感知常常是有滯後的。
周達非已經離開十個月了。這十個月裴延好似活在一團混沌之中,知覺麻痹神思恍惚。
這種混沌不僅僅源於周達非,它大抵是從很多年前開始的。那個時候的裴延擁有上天能給的一切饋贈——年少有為、天賦異稟、運氣絕佳,他過分精明地發現金錢名望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而夢想一團亂麻地蜷縮著,躲在陰暗濕冷的角落裡。
裴延說的沒錯,月亮與六便士的抉擇是平等的。所以不會有人苛責楊天,楊天自己更不會為此感到痛苦。
可是裴延會。
他真的為此痛苦,就像他會為周達非的離去而痛苦一樣。
只是這種痛苦高度滯後,在它發生後很久很久才遲緩現身。
牆上的兩張證書有些年頭了,即使精心裱了起來,也能看出些許的受潮。裴延的腦海里延展出無數個已經湮滅的可能性,如果他還是17歲時的那個他,如果他停留在寫畢業論文的那天,如果他最初沒有用那樣一種方式宣洩自己對周達非的在意,如果周達非沒有離開...
後悔像一罐低度數的伏特加,一口悶了沒什麼感覺,而難受是逐漸上頭的。
書房裡寂靜下來,日光身姿輕盈。就在沒人注意的地方,它漸漸消退了。
裴延很久很久沒見到周達非了。
而他上一次見到夢想,已經是更久以前了。
第88章 未曾設想的道路
書房裡寂靜下來,日光漸漸消退了。
「對了,你今天來找我什麼事兒?」裴延回過神後問道。
「哦,差點忘了。」楊天一拍腦袋,「今天欒微聯繫了我,願意談談你那個新電影的事兒。」
「欒微?」裴延擰了下眉。
欒微是裴延的大學同學,一個演技和顏值兼備的女演員,影后。
她的能力沒有問題,她甚至還有很強的人脈——之前《失溫》的排片裴延就是找她幫忙搞定的。
唯一的問題是,欒微追過裴延,並且一直不像徹底放棄了的樣子。所以裴延絕不願意欠她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