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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注意剛剛我使用的副詞:當、然。」裴延一字一句地說。
「『當然』二字表明我在做出投票決定的時候沒有一丁點兒的掙扎猶豫——換言之,以我的審美,完全看不出本屆銀雲獎我能有任何勁敵,所以我『當然』投了《左流》。」
「.........」
裴延的話可以簡單概括為:各位皆是廢物,沒有一個能打。
即使是考慮到裴延的性格,這樣的話也顯得有些過於不尋常了。
四面八方不約而同地陸續安靜下來,但凡長了眼睛的觀眾都能看出裴延和銀雲獎之間必然出現了些問題。場面瞬間就褪去了光鮮和諧的虛假外殼,尷尬地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
主持人張了張嘴,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侯導似乎想打個圓場,可裴延並不理會他的眼神暗示。
裴延這話說的時候很痛快,說完後自己卻也是騎虎難下。他生性倨傲,打算強行晾著這乾巴巴的場面,不管不顧地直接下台。這時候,嘉賓席上的夏儒森卻忽然拿起了手邊的話筒,聲音洪亮清晰,「我也投了《左流》。」
夏儒森話音剛落,觀眾席還在一頭霧水中,燕名揚已經率先反應了過來。他立刻拿起自己的話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接了句,「我也投了《左流》!」
觀眾席的滯後反應漸次爆發了起來。在不知哪裡有人扯破嗓子喊了句「我也是!」後,觀眾席此起彼伏地響起「我也投了《左流》!」、「我也是!」、「我投了《春棲》!」
場內激情澎湃的叫喊聲如潮水般湧起,很多發自內心熱愛藝術的人根本不吝於表達自己對鍾情作品的熱愛。
周達非也坐在喧鬧激昂的人群之中。儘管早已知道夏儒森對裴延才華的激賞,但當夏儒森真正說出那句「我也投了《左流》」的時候,周達非仍舊是無比驚訝的。
裴延也會自己偷偷摸摸在家裡看《流蘇》,可裴延從不會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一丁點兒對它的讚揚。自古文人相輕,大抵都是如此。
可是夏儒森略有不同。周達非能感覺到,比起《左流》的失敗,夏儒森更願意看到《左流》的成功。
因為這不僅意味著裴延終於開始真正展露自己的才華,也意味著沈醉沒有浪費自己的天賦異稟。
場內的尖叫聲久久不歇。周達非可以很明顯地從聲音中辨別出:投《左流》的人是最多的。
周達非的位置很好,他往台上看去,可以清晰地看見裴延的神情是有所觸動的。
裴延並不像他人以為的那樣——或者說並不如他自己宣揚的那樣,對觀眾的看法不屑一顧。
這是個很考驗主持人控場能力的場合。待觀眾席的叫喊聲稍稍平息下來後,主持人立刻舉起了話筒,「看見這麼多人都投了您,裴導有什麼感想嗎?」
裴延這會兒倒是謙虛了一下。他淡定道,「還挺驚訝的。」
「哦?」主持人有些奇怪。
「我沒想到有這麼多人跟我審美相似。」裴延說。
「.........」
裴延領完最佳剪輯的獎,銀雲獎的頒獎典禮進程已經過半。等真正揭曉最佳導演的時候,觀眾的情緒反倒已經沒有那麼高漲。
來現場的觀眾不乏圈內人,多少能猜到結果或許在典禮開始前就已經透露給了嘉賓。裴延今晚如此高調,想必對結果極不滿意。
事實上,最終的結果不僅出乎裴延的意料,也是出乎大部分觀眾的意料之外的。
頒獎前,大部分人猜測的都是《左流》或者《春棲》。當晚獎項揭曉後,現場寂靜了三十幾秒,隨後一片譁然。
很快,這場輿論從場內蔓延至網絡。
儘管《左流》還並未公開上映,可當天現場觀影的人給出的評價普遍極高,很多人將其形容為「裴延顛覆形象的自我突破」,也有少部分了解裴延少年經歷的人頗為感慨地表示「裴延終於交出了一份對得起他自己的答卷。」
銀雲獎向來是文藝界最具分量的電影獎項,每一屆的得獎片都會獲得巨大的曝光和認可度。可這一屆占據大部分眼球的卻反倒不是得獎片,而是夏儒森那句「我也投了《左流》。」
頒獎儀式全程現場直播。從夏儒森開口的那一刻起,這句話便在網絡上引起了巨大轟動,連帶著夏儒森說話時的截屏以及裴延毫不掩飾的自信一起成為了討論的中心。
當時網絡上議論紛紛,大家都在猜測今年的得獎片會是《左流》還是《春棲》,順便八一卦夏儒森為什麼會開這個口:到底是《左流》過於優秀,還是裴延和夏儒森多年宿敵詭異和解了。
就在網絡上的輿論逐漸發酵時,結果揭曉了:最終獲獎的是誰也沒想到的《藍天之下》。
輿論頃刻躁動起來。
最佳導演是銀雲獎的最後一個獎項,頒獎典禮於晚上十點五十正式結束。
十一點十分一位參與現場的專業影評人在個人專欄Po出了名為「我也投了《左流》」的長篇影評,以評價《左流》為主,順便點評了本屆入圍的其他影片和各獎項評選。
其主要觀點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左流》落選本屆銀雲獎,比當年《沉睡小火車》獲得金翎獎更加荒謬——二者都是電影人的恥辱。
「.........」
這位影評人用詞犀利而客觀。儘管網絡上對裴延及其電影的評價參差不齊,但伴隨著影評被轉爆,「我也投了《左流》」這句話迅速被頂至各大媒體的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