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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他充滿激情和愉悅地做一個作品,好像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畢業,是和趙無眠一起合作話劇。
那是如今的周達非能夠回想起來的、人生中最後一次徹底的快樂。
在這之後的幾個月,周達非錯過了奧涅金,陰差陽錯地被裴延強勢入侵,從此他的世界被攪了個天翻地覆,連有關藝術的精神淨土也難逃厄運。
裴延先是控制他的生活,而後擊潰他的理念。在不知不覺間,周達非被裴延改變了很多。
即使是在裴延抽身離開後,他帶來的影響仍散發著不盡的餘威。
周達非知道,很多時候裴延都是對的,這或許也是裴延成功的原因。
可就像曾經的周達非束縛於自己對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喜愛一般,他不排斥裴延帶來的一切,卻更渴望能掙扎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
特別是,當他無意中被喚醒了有關從前的、真正的自己的回憶。
周達非是願意和裴延討論藝術的。但他希望這種討論是激昂碰撞,而非自己單方面領受和學習。
丁寅站在周達非左邊,小聲說,「周導,喊開機啊。」
「嗯。」周達非不動聲色地清了清嗓子。他想了很多,事情卻還是要一步一步地做,「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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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雲獎後,周達非立刻進入了忙碌的拍戲生活里,而裴延卻還沒有立即開始手上的新項目。
本屆銀雲落幕後輿論發酵的時間很長,大部分討論都是圍繞著最佳導演和《左流》的。
那天現場觀眾不少,又大多是業內人士,他們的影評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觀眾對《左流》的第一印象。
網絡上已經有人稱《左流》為銀雲獎有史以來的最大遺珠,沒能獲獎只是因為其它獎別是在最佳導演之前就確定的。評委團可能因為要頒給裴延最佳剪輯,所以在最佳導演的打分上就有些微妙剋扣。
還有人說,相比較於這個獎項的分量,裴延還太年輕了。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金錢、名利、地位...裴延獲得一切他人夢寐以求事物都格外容易。不排除有些老頑固想殺殺他的風頭,不願讓裴延以為一切成功都唾手可得。
網上議論紛紛,粉黑難辨,真假也難辨。
裴延一向不怎麼理會這些。但《左流》還未上映,檔期定在年後。考慮到文藝片一向很難賣座,裴延還是準備利用一波銀雲獎的熱度。
他不喜歡搞一些很Low的聲明,思前想後,決定再去一次《淺予會客廳》。
這是個比較適合裴延的節目。林淺予主持功力深厚、腦子活絡且自身的文化素養很高,所以她能接住嘉賓的自由發揮。裴延因此不需要按台本來,也不會把場面搞得很乾。
去錄《淺予會客廳》那天,是一個凜冬的周六。
正式錄製是在晚上,裴延打算下午先跟林淺予過一下錄節目的大致內容。他是接近中午的時候到北京的,進電視台的時候還沒吃午飯。
林淺予提出在電視台8樓的休息廳請裴延用頓便飯,這裡就是上回周達非呆了將近一天的地方。
這段時間,裴延和周達非沒什麼聯繫。他們都不是會沒事有事找廢話說的人,何況裴延知道周達非很忙。
裴延有時候會想找點東西跟周達非隨便聊幾句,可他實在不是會聊天的人,有時候想了很久也想不到一個自然流暢的話題。
「裴導,您有什麼忌口嗎?」休息廳里,林淺予坐在裴延對面,翻著菜單。
「我不吃辣的。」裴延說。
「好的,」林淺予點點頭,在菜單上勾勾畫畫,「周達非可喜歡吃辣的了。」
「.........」
「我知道。」裴延想起在重慶的時候自己給周達非點過一碗超級無敵變態辣,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林淺予聞聲抬起頭,「裴導?」
「哦,」裴延這才意識到自己嘆氣嘆出了聲,「沒事。」
林淺予看了裴延幾眼,「您...現在跟周達非還有聯繫嗎?」
「他的新電影上映了。」
「有。」儘管這段時間聯繫趨近於零,可裴延在周達非的事情上對誰都恨不能壓過一頭,「我還打算給周達非的電影包幾個場。」
「您要包場啊!」林淺予眼睛一瞪,聲音也大了幾分,「靠!我特麼今天早上剛剛自費看了周達非的電影。」
「虧大了。」
林淺予說著,從羊絨大衣的口袋裡捻出一小張花花綠綠的紙片,「我們母校門口的電影院看周達非的電影有福利,我還特地跑過去的。」
裴延直著後背,居高臨下地掃了那代金券一眼,只見上面寫著:五元小食代金券。
「.........」
「您看了這部電影嗎?」林淺予又問。
裴延當然已經看過了,他在上映第一天就去了電影院。
出乎意料的是,儘管從資方到導演到女主都經驗稀少,可這真的是部挺不錯的電影。
周達非導得好,盧羽也演得不錯,可以說是把只有60分的劇本做到了一個極致,堪稱優質小成本愛情電影。
再加上同檔期上的片子不多,排片也還過得去。裴延看完電影後專門留意了一段時間網絡上的評論和打分,發現連著幾日的輿論勢態都頗好。更重要的是,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周達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