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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和業餘不僅體現在水平高低,而且體現在你的態度。當一件事成為了你的工作,你要通過它完成的就不僅僅是它本身,還有很多很多其他——你要賺錢、要有地位、要得到認可,你要通過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包括自由。」
「所以,你必須按照要求去做。資本是絕對不會理解你的。」
「我現在沒什麼別的想得到的。」周達非說。
「但你現在需要討好你的老闆,也就是我。」裴延話說得無情,「你明天重新看劇本,重新畫分鏡,一個字也不能改。」
「忘掉你之前寫的這些,」裴延指了指床頭柜上的稿紙,「我也不會再把它們給你。」
裴延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重,卻也沒什麼能找補的了。周達非渾身上下都稜角分明,眼尾鋒利鼻樑高挺下巴瘦削,此刻卻像蒙上了一層酸澀的水汽,生生鈍住了。
「哦。」周達非面上沒什麼情緒,半晌才應了句。
凌晨兩點的鐘聲響過,裴延伸手按掉了床頭燈,自己在床上躺下。他把周達非的被子和枕頭各拽了一半過來,又把周達非本人拉進了懷裡。
自由總歸是虛假短暫的,好在周達非並不排斥裴延的懷抱。他很快就適應了,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一條腿還環上了裴延的腰。
裴延關於畫分鏡的要求讓周達非覺得無理、憤怒而荒謬,可他目前並沒有什麼可以與之抗衡的能力。
同時,儘管裴延十足是個變態,但他的要求也未必全出自對周達非的掌控欲。從另一個角度看,他或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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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周達非在裴延懷裡醒來。
他的右腿仍圈在裴延身上,初醒時分不自覺地胡亂伸展。
裴延被周達非驚動醒了。他擒住周達非的小腿,皺了皺眉,「別亂動。」
周達非右腿霎時繃得僵硬,裴延的手順勢往下。周達非的小腿很長,線條利落弧度優美,摸起來緊緻而光滑,說不出的流暢和舒適。
腳踝被捏住的瞬間,周達非一個激靈,膝蓋一縮,好死不死還是碰上了個不該碰的地方。
「.........」
裴延手一停,在周達非額頭親了下,意味深長道,「都叫你不要亂動了,大清早的這麼急不可耐?」
「.........」
「老師,」周達非抬眸問,「你今天不出門嗎?」
「你很希望我出門?」裴延不滿道。
「對。」周達非說,「這樣我自己呆著比較自在。」
「………」
裴延自然是不可能讓周達非自在,他們今早起得有些晚。
吃完早餐後,裴延要去書房工作。周達非心裡多少有點排斥給原版的《檸檬涼》寫分鏡,也需要重新理理思路,索性久違地拎著水壺出門澆了次花。
天氣暖了,又許久沒有周達非胡亂澆水,庭院裡的花已長得越來越放肆。
裴延請來的園丁專業而勤勉,修枝拔草樣樣在行。周達非不是太喜歡把花刻意修得精緻的模樣,美則美矣,卻是一腔蓬勃生命被生生桎梏住的感覺。
裴延說周達非可以讓園丁做事。於是周達非想了想,交代園丁不必再專門修枝,隨它自己愛怎麼長怎麼長,只要適當驅蟲施肥即可。
澆完花,周達非依舊沒有去看劇本畫分鏡。
他無所事事地在室內轉了幾圈,最後去影音室放了部電影,邊放邊拼起了自己從橫店帶回來的拼圖。
周達非的智商很高,當他因為煩躁或逃避而刻意找件不算太難的事情殺時間,他很難徹底專心。他的大腦會有過多的餘力閒置一旁,這令他覺得愈發無聊。
拼圖很快拼完,周達非的狀態卻並未調整過來。他呆呆地在影音室的地上坐了會兒,面前放著一部濫俗喜劇片,演員笑聲誇張。
周達非想了想,上樓找了點自己當初做家教時買的數學習題。他從中挑了幾冊看起來不是很侮辱智商的,跟幾疊草稿紙一起拿回了影音室。
今天早餐吃得遲,中午裴延和周達非都沒怎麼吃。
周達非在自我逃避,裴延卻在書房裡修改《失溫》的外景分鏡,他向來擅長把握尺度,拍電影像配化學試劑一樣嚴謹。
之前的版本其實已經足夠完善,只是裴延現在又有了些新的想法。他想給這部電影再加點兒傳統意義上商業片沒有的元素。
裴延給自己編了好幾個把這元素加進去的理由,但又都一一推翻。
最後他近乎自暴自棄地加了幾個他偏愛的鏡頭,個別情節也做了頗有實質意義的修改,卻沒想好要不要真的用這個新版本。
一直改到下午三四點,裴延才算完工。他一閒下來就會去操心周達非的事,並且樂此不疲。
昨天被裴延霸道沒收來的周達非版《檸檬涼》此刻已經不在周達非的床邊,而是被放到了裴延書房的案頭上。
裴延又看了一遍這尚且粗略的劇本,而後仔細鎖進了最底層的抽屜里。
鎖完他忽然有些好奇,周達非被箍著照原劇本能畫出什麼樣的分鏡。半天過去了,以周達非一貫的效率,應當已經有所進展。
臥房沒人,裴延一路找到二樓的影音室,推門進去卻發現周達非壓根兒不在看劇本。
地上倒扣著攤開的習題本上赫然寫著黃岡題庫四個大字,大銀幕正放著一部評分不到5的標準爛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