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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癩子出來時,晚膳已經備好。他仿佛進入到天方夜譚中的魔幻之地,且不說那象牙筷子,黃金餐盤,翡翠杯盞等令人目眩頭暈的豪華餐具,光是那桌上的珍饈佳肴就已令他呆若木雞。他環顧著四周,努力確認這不是夢。待他緩過神來,引他來的妖嬈女子也已換身衣服。盛裝打扮後的女子高貴明艷,比妲己還要勝卻幾分。妲己只是亡了商朝,而眼前這女子讓人想為她征服或者毀滅全世界,只為博得美人一笑也未嘗不可。女子過來親自給他布菜,伺候他用膳。
晚膳的種類及其豐富,有各類水果點心,主菜是烤羊羔,烤乳豬,牛腩粥……最讓人咂舌的是那碩大如人頭的螃蟹,有壯漢手臂粗的龍蝦,還有一條說不上來是什麼名字的魚,魚肉鮮美爽嫩。
飯後,丫鬟送來端上來一個精美絕倫的琉璃盞,揭開後是琥珀色的膠狀物,散發出陣陣異香。何癩子在女主人期待地注視下,緩緩吞完這酸甜可口的甜羹。
“這是什麼?”何癩子吃完後整個人飄飄忽忽,整個人像是從仙境地獄各走了一遭,陷入恍惚迷離的狀態。
何癩子身上發生了奇異的變化,白天遭受的種種不快造成的苦悶煩躁和晚上被毆打的傷痛,都漸漸消失。他的頭腦從未像現在這般澄澈,七竅頓開,看到了世界之外的世界。他的感官變得十分敏銳,視野不斷擴大。
他看見藍天白雲,碧草幽幽。他是一名束著烏黑髮辮的英俊男子,騎著駿馬,身穿獵裝,腰間配寶劍。他策馬向一棵大樹而去,栓好馬,他枕著老樹根,睡意漸生。
然後一切隱退,他又回到金碧堂皇的室內。妖艷的女主人和另外幾名體態豐滿的女子引他去了臥榻,把他推倒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專注而熾熱,這如接吻般肉感的目光撫弄遍他的全身,把他整個身心都捕虜而去。
何癩子任由她們褪去自己的衣衫,毫無保留地聽任其擺布。
春夢逐雲散,飛花逐水流。
昨夜一切歷歷在目,醒來後的何癩子卻在自己家中,但他仿佛看不見,外界的事物仍然是他昨夜那神奇夢幻的延續。
董秀才聽說昨兒何劉氏與何癩子吵打起來,心中不放心,想著第二天白天趁何癩子不在家來探望一下。他學三聲狗叫,停頓一會兒,再叫三下,這是他與何劉氏的暗號,意思是他來了。若是家中無人,何劉氏可回應一聲貓叫,若是有人則回摔一把掃帚,罵一聲哪來的野狗鬧人不得安生。
可今兒安靜得不同尋常。
董秀才開始敲門,無人應聲。
“何癩子?”董秀才試探地喊了一句。
他今天既是來探望何劉氏,又是出來偷香的。到底是見不得人的勾當,他便沒有帶小廝一同來。要是待會兒打起來,該如何是好。
董秀才原是要臉面,又是個怕事的。今兒他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了何癩子的家。堂屋沒找到,他又去灶頭找。
接下來他看見的場面,那種血腥,那種恐懼,令他刻骨銘心,此生難忘。
何癩子嘴巴里噙著一隻眼珠子,懷中的何劉氏已被他吃得只剩半個身子。何劉氏兩個眼眶空洞洞的對著董秀才,蒼白無血色的死人臉無聲地訴說著來自地獄的情思,邀請董秀才一同來享用她。
董秀才嚇得兩腿如灌鉛柱,動彈不得。一股肉香鑽進秀才的鼻子,他機械地轉頭去看,只見灶頭上的大鐵鍋里咕嘟咕嘟燉著骨頭湯,在湯里上下顛騰的是兩個小童的腦袋。
董秀才渾身抖得跟篩子似的,大小便全兜在褲襠里,一步一步哆嗦著挪出何癩子家。
剛出院子,只見他拽著一個過路人,啼哭一聲,便昏了過去。
“殺人了……”那路人聽見他說。
第3章 第三章 邊城疑雲之殺妻烹子案(三)
何癩子的案子轟動了整個省城,省城來的官兵直接從當地縣衙將此案接手。斷案的官員將此案定性為極其凶暴殘忍的情殺,不僅將何癩子收押在案,派以重兵把守,還將涉案一干人等全部羈押。
董秀才已嚇得半瘋,在陰暗的大牢里呆了幾日,瘋得更加厲害。家人拿錢上下打點,想救秀才早點出來,怎奈此案非同尋常,錢花出去不少,可卻是泥牛入海,了無音訊。
何癩子被單獨關在最底層地牢,把守他的侍衛站了里三層外三層。何癩子只仿若不知,兩眼呆呆地看著虛空,時而傻笑,時而發出□□聲。
鬼知道他都看見些啥。
第二日升堂時,審判此案是省城調過來的一名經歷過一些場面的武將,他見董秀才已瘋,也問不出什麼,直接提審犯人何癩子。
何癩子渾渾噩噩,不知自己身處何地,由著衙役和捕快擺弄他,問他什麼他都說是,或者點頭。
“犯人何瀟,”武將聲音威嚴,“婦人何劉氏另外一半屍體可是你所食?”
之前一直很配合的何癩子這才清醒,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剎那間癲狂起來,力氣之大竟致七名衙役都壓制不住他。眼見著他就要掙脫粗大的鐐銬,起身撲向堂上端坐著的武將。
那武將冷喝一聲“放肆”,身邊兩名副將立刻拔劍制服何癩子。冰涼的鐵刃刺激到何癩子,也激起他幾分理智,不再掙扎,當下只是大哭大號。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是那妖女害我,妖女害我!大人,救我!大人救命!小人冤啊。冤枉啊……”
“你說的妖女是何人?”審案的武將問他。
何癩子低頭使勁用手拍打著腦袋,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說不出來。
罪大惡極的殺人兇手此刻在喊冤,圍觀的百姓立刻炸開鍋。本來已經鐵板釘釘的案件,卻因罪犯幾句嚎啕,開始了戲劇性轉折。
當著這麼多城中百姓和下級官員的面,這武將也不想日後落人口實,被說成個斷案不公。
副將悄聲在他耳邊嘀咕幾句,武將一邊聽一邊皺眉,思忖許久後,驚堂木一拍,道:“犯人何瀟!你口口聲聲說,何劉氏不是你所殺,那兩個被燉在鐵鍋中的小童你作何解釋?”
何癩子答不上來。
“何劉氏與董秀才有私情,你因此心生怨恨,經常藉故打罵她。兩個小童,據傳也非你親生,你也常為此虐打他們。上述可是事實?”
“是……”何癩子囁嚅道,但還在強辯,“小人絕對不敢殺人!村里人可以作證。”
出了這等兇殘案件,哪一個敢擔保何癩子的品行?村民退避都來不及,生怕引火燒身,心裡只盼望著官老爺早點判處他死刑,誰都不想跟這種殺死妻子孩子的兇案犯當鄰居。
“無人替你作證。”武將接下來會提出一個看起來合情合理,且大家都能接受的提議,“既然你說你沒有殺妻更沒有烹子,現在有一個辦法能證明你沒有吃他們。犯人何瀟,可接受?”
“接受!接受!小人接受。”何癩子仿佛在黑暗中看見了光,急不可耐地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