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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親從不對著她母親聊這些她沒興趣的話題,也從不指點江山,評頭論足。只有陳逢時說起時,才會簡單交流想法。他父親也從沒對他母親說過,你應該怎樣怎樣,你這樣不夠聰明太沒層次太沒格局太無知之類的話,一次都沒有。
很少的時候,他父親會說:‘親愛的,你的建議出發點很好,但你知道,我偶爾會任性,這件事情我就屬於發病狀況,所以需要自由決定的權力。’
而這種時候,他母親雖然覺得不好,大多是覺得太浪費,不妥當,但也只會很無奈的嘆氣說:“好吧!你任性一次,我幾個月工資就沒了……心疼。”
而他父親聽了,就笑。
與之作為反襯的是,陳逢時的奶奶說過,當年她帶著陳舊在農村,陳逢時的爺爺先來的城市,立足後他奶奶和他父親才過去。
當時恰逢國家經濟蓬勃發展,日新月異,世界變化的很快。而他奶奶農村長大的,走進城市裡各種不懂,帶著天然的自卑。那時候本來最需要他爺爺的幫助和鼓勵,然而,他爺爺給他奶奶的只是各種嫌棄,激惱是甚至辱罵鄉下婆娘丟死人之類的話……
陳逢時對他爺爺的印象是,沒事就反反覆覆的抱怨他奶奶各種小家子氣各種人情冷漠各種拖後腿,沒支持他爺爺的各種偉大決定,不避諱他的用一些辱罵性質的詞彙說他奶奶;而在外面,他爺爺是個和善的好人;平時在家裡,是個各種指點江山,對任何事情都評頭論足的人。
他爺爺奶奶過去很多年的關係都不好,關鍵因素是他爺爺的風流韻事。但他奶奶沒提過這些,也不會反覆說他爺爺的壞話,只在陳逢時大了後,被他爺爺罵的心情很不好時,跟他提起零星半點。
他奶奶說剛到城市生活時,能依靠的只有他爺爺,農村出身窮慣了,對城裡人心存天然敬畏心,自帶強烈自卑和不自信屬性。當時特別特別需要他爺爺的幫助,可是,得到更多的是羞辱,好多次都傷心的抹淚。
直到他奶奶慢慢發現,城裡人也是人,跟農村人的人性沒什麼本質差別,只是看起來光鮮點,只是表現的形式不同,於是自卑屬性逐漸消失,重建自信。
而在那之後,陳逢時的父親曾經說過,其實他奶奶無論對金錢的掌控力,還是對人性的解讀,都甩他爺爺幾條街。
後來兩位老人一次爭吵,才知道他爺爺退休後一直保持省吃儉用的習慣,然而卻長年給原油,黃金,白銀,期貨,收費股票群,高風險理財產品,以及老年人保健品等輪番套路,積蓄所剩無幾。
而他奶奶手裡卻有一筆多的讓人很意外的財產,讓陳逢時和他母親當時都覺得很吃驚。明明他爺爺奶奶退休前收入差幾倍,退休金又差距很大。
“我說這些,是不是讓你覺得很無聊?”沈愛的詢問,把陳逢時飄遠了的思緒拉回到了餐桌前。
“不,只是聽你的心事,想起了爺爺奶奶,他們讓我知道婚姻里尊重的重要,也讓我知道,事事指點江山評頭論足的未必是高明,往往是傲慢;沉默寡言,不爭不辨的未必是無知,往往是謙遜。”陳逢時回想這些事情,有感而發,末了,又笑著補充說:“當然,沉默不等於就一定有本事,高談闊論者也不等於都沒本事……這麼一來,又好像成了廢話。”
“我明白你的表述,也能理解其中的差別。高談闊論是為化眾人力量成其事者,是非常人;沉默行事,功成而不言者,是非常人;指點江山,激昂文字,只為談資裝點成功者,徒有其表;看似沉默,耳目卻在喧囂熱鬧處者,表里皆空。”沈愛的一番話,聽的陳逢時愣了三秒,然後默默抱拳。“今天又認識沈愛了啊!”
“謝謝你的讚美。”沈愛落落大方的接受了他那小誇張的稱讚。
陳逢時考慮片刻,又說:“你已經這麼清醒,對於情聖的事情也只是單純良心上的憐憫。至於他的傲慢,我只是想說:他成長二十二年養成的特質,我不知道多久才能改變。本來即使久點對於有情人來說肯定可以等的,問題只是,他是否你心裡值得等的有情人?”
“傲慢還存在就不會是。”沈愛搖了搖頭,看著陳逢時說:“沒想到跟你聊天感覺這麼好。”
陳逢時當然不會飄飄然,他繼續故作淡定的喝了口茶,然後繼續發揚胸懷天下的形象,淡定的目光里流露出濃濃的憂慮,眉頭緊鎖,感嘆著道:“我們能這樣輕鬆的聊天,是同伴們一起奮戰的努力所保障。但全國到底還有多少菌魔?全世界又有多少菌魔?想到這些就覺得,我們的路,還很長——”
陳逢時目光飄到窗外的遠空,久久,定格……
沈愛被這番話勾起兩月戰事裡耳聞目睹的那些不可避免的悲傷,心裡堵堵的,看著陳逢時那雙充滿憂慮的眼睛,被點燃了情懷,於是說:“雖然我戰鬥成長還不夠快,不夠好,但是,我願意一直戰鬥下去!直到消滅世界上最後一個菌魔!”
陳逢時目光移回沈愛臉上,看見她目光里,寫著敬佩……
他好想撞牆!
他想扭轉、扭轉、扭轉啊!
他不要敬佩,不要感激,不要知心好朋友,要的是含情脈脈啊!
可是,這事好像真急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