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浴缸里水溫漸涼,沈則鳴睜開眼睛,手機早已停止震動,他站起身,擦乾身體裹上浴袍,拿起手機查看。
蔡薇打了三個電話,發了兩條簡訊,大意要與他商量明天見面的時間地點。沈則鳴隨意掃兩眼,回復讓她決定就好。
左手無名指那道刀痕經過長時間浸泡,四周紅腫一圈,形似一枚形態詭異的小環。沈則鳴盯著它,又想到祁景琛的那枚對戒,外圍鑲了一圈碎鑽,很低調大方的款式。
很早之前,沈則鳴用學校綠茵場的草根笨拙地學著編了一枚草戒指。晚上下自習回家路上,他本想偷摸放進祁景琛書包,但很快就被發現了。
沈則鳴漲紅了臉,慌慌張張想搶回來扔掉。
祁景琛迅速抬高手臂,眼裡藏著星星點點的笑意,猛一用力把沈則鳴逼退至牆角,用一個不算很溫柔的吻封住他的嘴唇,也一併封住沈則鳴蹩腳的解釋。
最後,沈則鳴面色潮紅,祁景琛握著他的手,將那枚草戒指緩緩塞進自己的無名指,不懷好意道:「小六想嫁給我啊。」
「可是怎麼辦?我們都是男人,不能結婚。」
沈則鳴心跳很快,耳根脖頸通紅一片,緊接著輕柔的吻落在他額間,祁景琛說:「但我會娶你。」
十年後,祁景琛卻娶了別人。
沈則鳴手抖得厲害,這些記憶他從未刻意壓抑過,只是和十年後的祁景琛一同襲來,就好像要將他溺斃。
他蜷縮進棉被,右手不受控制地按壓無名指的傷口,好似這樣就能轉移自身體內部傳來的疼痛。
翌日,沈則鳴是被手機震動吵醒的,醒來之前,他夢到了祁景琛。
夢裡的祁景琛淡漠、疏離,稀鬆平常地站在那裡,臂彎搭著一隻戴同款戒指的手,背對沈則鳴漸行漸遠。
沈則鳴怔怔坐直身體,這個夢真實得觸手可及,他可以忍受十年間祁景琛的杳無音訊,也可以忍受祁景琛的憎恨厭惡,但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祁景琛和其他人恩愛兩不疑。
祁景琛只能,和沈則鳴白頭偕老。
手機還在不停震動,他閉了閉眼,輕輕呼出一口氣,彎腰撈起躺在地上的手機。
是蔡薇的電話。沈則鳴猶豫兩秒,點了接通。
蔡薇說:「你不會才起床吧?」
「嗯。」沈則鳴有些鼻音,啞著嗓子道:「抱歉,怎麼了?」
蔡薇在電話那頭嘆口氣,「昨晚約好今天見面的呀,你是不是忘了?」
他真的忘了,「……我現在出門。」
蔡薇就掛了電話。
十五分鐘後,沈則鳴收拾妥帖,出門赴約。
蔡薇選的商場距離沈則鳴住的小區不算太遠,地鐵三站就能到。他剛出地鐵站,就看見一身長裙站在路牌下等他的蔡薇。
沈則鳴不喜歡社交,能一個字講完絕不多說第二個字。他走過去,迎著蔡薇的目光,省去多餘的寒暄,直接道:「抱歉,久等。」
「還好。」蔡薇笑著說,「沒有等很久。」
沈則鳴點點頭,突然聽到蔡薇驚呼一聲,「你手怎麼了?」
沈則鳴低頭去看,無名指那道傷口紅腫得厲害,邊緣泛白滲血,有些可怖。但他不是很在意,無所謂道:「沒什麼,不小心劃到了。」
「不行。」蔡薇皺眉道,「附近有個診所,我帶你去處理一下。」
沈則鳴原想拒絕,不過蔡薇態度很強硬,他只得點頭同意。
一路上,蔡薇向他科普了不少傷口感染的危害,沈則鳴心不在焉地應和著,直到蔡薇問起祁景琛。
「你和祁景琛和好了?」蔡薇問道,「當年到底怎麼回事啊?我一直想問來著,好好的朋友怎麼突然反目成仇了?」
沈則鳴愣了下,下意識按住無名指的傷口,血水順著指尖滴落,「不算和好。」
「有矛盾。」沈則鳴說完,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當年他們確實鬧得很難看。他在分開的第一天,就向班主任申請換座位,祁景琛反對,在辦公室里就衝過來掐著他脖子,雙目猩紅問他為什麼。
所以人都以為他們是因為換座的事打架,只有沈則鳴清楚不是那樣的,祁景琛是在問他為什麼拋棄自己。
蔡薇看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停頓少時,她忽然說:「你變了很多,尤其是性格。」
這些年,好些朋友同學都說沈則鳴像變了個人。唯獨祁景琛,嘲諷他毫無長進。
沈則鳴低低嗯一聲,沒有解釋,也沒有問哪裡有變化。
診所醫生替他消毒上藥,並叮囑他近期不要碰水。出來後沈則鳴手指多了厚厚一圈繃帶,蔡薇又把醫生開的藥膏塞給他。
「按時換藥。」
沈則鳴點點頭,蔡薇高中就是個話嘮,去商場時一路上都在講話,但大部分是問題,沈則鳴只要負責回答就好。
午飯定在九樓,是一家川菜館,需要搭乘觀光電梯上去,周末人多,電梯每層都要停一下。
沈則鳴站最後面,緊貼廂壁,有些煩躁地看著不停湧進轎廂的人群。電梯終於到九樓,蔡薇拽著他衝出去。
這時,一抹熟悉的身影從他眼前晃過,沈則鳴扭頭向後看,視線捕捉到半張戴金絲邊眼鏡的側臉。
是祁景琛。
他沒看見沈則鳴,旁邊跟著周驍和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了川菜館旁邊的西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