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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東正好從外面回來,遠遠的就沖這個老頭打著招呼,"黃老頭,去哪啦?"被叫黃老頭的這個人笑笑,說,"隨便看看嘛,回來等著吃午飯呢."他說著一口地道的巫山口音,表情安詳,和昨天晚上簡直判若兩人.小街上來來往往的街坊鄰居們,也好像完全忘記了昨天發生的事情,各自埋頭自顧自的做著事情.整個小街看上去,平靜而正常.這讓我覺得詭異,仿佛不過是自己昨天做了個夢而已.
"柳亨民"走進自己家時,又望了下我,然後對已經對我的房東又說,"你家來親戚了啊?"
房東笑了笑,"重慶來這裡旅遊的,到我家暫住一下."
"呵,聽說最近來這裡旅遊的不少,我也趕緊收拾下,把我家騰出來改成旅館."
這個老頭,根本沒有昨天那個痛苦顫抖又胡言亂語的人的影子.他的確是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的他已經恢復成"黃老頭"了.看來昨天大家說的話確實不假,他發病完後,就全部忘記了,自己都不知道做過什麼.
想到這裡,我忽然打了個冷戰.因為這事情忽然讓我聯想到一個傳說中的事情——"鬼上身".如果那個"柳亨民"確有其人,根據敘述,他已經死了.而我們又通過黃老頭的身體,認識了"柳亨民".等黃老頭醒來後,那個"柳亨民"卻立即隨之消失.正巧,黃家的媳婦正提著一籃子菜過去.我走在她旁邊,悄悄的對她說,"你公公好了啊?"
"是啊,他好了後是不記得的."
"那他以前那樣發作,你們不覺得奇怪?"
她想了想,有點不太明白我說什麼,"奇怪什麼?公公很早就有這毛病了."
"我是說他把自己當做另外一個人,還說普通話?"
她這才明白我的意思,"哦,這是有點怪.以前發瘋,他說話都聽不太清楚的.也怪哦,昨天就正兒八經的說了一大通故事來呢.你知道怎麼回事情嗎?是不是要請巫婆來跳神驅邪啊?"
"那……倒未必."我倒吸了口冷氣,不置可否.
隨後我腦子裡一直有個疑惑,究竟那是怎麼回事情,為什麼黃老頭會"鬼上身"?他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忽然懷疑,黃老頭就是柳亨民,他之所以在月黑的夜晚發瘋,很可能是月球引力變化引起的.很多精神上的疾病,也多發生在月圓之夜.當年柳亨民被打傷後,可能暫時失去了一部分記憶,然後來到了這個巫山小鎮過起了新生活.但是潛藏的記憶,總會在某個時刻突然爆發出來.
這個時候,突然從黃老頭家發出了劇烈的爭吵聲,聽聲音,應該是他和媳婦在吵架.街坊鄰居也跟著圍了過來.我也走了進去,想看個究竟.
原來黃老頭在為一張帳單和媳婦在吵.他拿著那張昨天晚上醫生來打鎮靜劑的藥單字,很不高興的說,"用得著打這個嗎?錢多了找不到地方,是不是?"
他媳婦帶點哭腔的說,"不是啊,不打不行的."
"胡說!那醫生準是敲我們竹槓!我就不信,我發那麼大的瘋,還打針.你們捆我不就是嘛.用得著那個?你再亂用錢,當心我打死你."說著,他真的操起一雙布鞋,向他媳婦劈頭打了下去.
我看不下去了,連忙上去抓住他的手腕,讓他不能動彈.很明顯的,他的力氣遠遠已沒有昨天晚上那麼大了,僅我一個人就能輕鬆應付."講點道理好不好.我是外人,昨天湊巧也看見你的事情了.我們幾個漢子都差點拉不住你."
"什麼?"他聽了更是火冒三丈,"我一老頭,有那麼大力氣嗎?你給我放開!"他掙脫了幾下,但是仍然被我牢牢的抓住.這場面顯得有點好笑了.我既要說昨天幾個人制服不了他,但他現在連從我手上掙脫出來卻都做不到.要不是都看見昨天晚上那一幕,周圍的人准以為我是在說謊.
一個後進來的老人拉著他的肩膀,沉聲說,"我說啊,你就別添亂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這毛病,都那麼多年了.這讓鄰居們和小輩子都看笑了,你還好意思揍你媳婦."這個老人,正是昨天說了聲"作孽啊",然後唉聲嘆氣走開的那位.黃老頭似乎有點服他,經他一勸,立即消了火氣.我也送開了手,"得罪了,老人家."
"好啦好啦,都做自己事情去.自己家稀飯還沒有吹涼呢,看什麼看."那位老人揮起雙手,象趕鴨子一樣,把大家趕了出去.看起來,他在這個地方頗有地位,對這裡的人也一定很熟悉.所以出去後,我走到他旁邊問,"老人家,怎麼稱呼啊?"
他警覺的看了我一眼,"我姓王,這裡人都叫我王四伯."
"黃老頭這樣其實也挺可憐的.我想問下,黃老頭他是不是外地來的人啊."
王四伯冷冷的說,"什麼外地人,他祖上三代都是巫山這土生土長的打魚人家."
"什麼?!"這讓我真正的感到了不可思議.黃老頭真的不是柳亨民本人?我頓了頓後,說,"那麼我想問下,他什麼時候得的這病呢?"為了讓他開口,我又加了句,"我親戚是精神科醫生,也許了解了病情後,能幫上忙?"
"真的?"王四伯眼裡冒出了一陣光,"那好.你給我到家裡說,這街上不方便."
於是,我跟著王四伯進了他的街頭另一角的家.我們兩個人面對面,各自坐在一張老藤椅上,他還招呼家人給我沖杯茶.這熱情招待,讓我有點臉紅.看樣子,我回重慶後一定得找個精神醫生來看看,這才對得起王四伯對我的熱情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