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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作,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於南方艱難生存的北方麵點師傅。
起初,這些逃難來的民間麵點師傅本以為可以靠自己的手藝生存下去,可到了淮揚地界,他們才愕然發現,和人家比起來,他們傳承百年的手藝是如此的簡陋不堪。
從用面,到餡料,從制酥,到火蒸,這些北方的白案,無一能比的過當地的麵點師傅。
他們的“京八件”連街頭賣炊餅的小夥計都比不上,他們的“驢打滾”更是比不上“小廚娘”手中的“青糰子”。
在這種背景和環境的大變化中,北方的面案師傅徹底的迷失了方向。
他們不得不放下身段,從頭開始鑽研自己的手藝,許多北方的大麵點師傅,甚至以五六十歲的高齡拜入二三十歲的淮揚小子門下,學習手藝。
他們如此刻苦和忍辱負重,為的不是別的,為的,僅僅是在艱難的時勢中生存下去。
而這些人做出來的點心,也被當地人稱為“蘇子作”,意思是“在江蘇的遊子,所製作的糕點”。
蘇子作人,由此而誕生了。
蘇子作的傳承很雜,且因為多為民國淵源,入淮的時間很短,所以還處於學習的階段,他們並沒有自己完整的派系和糕點特色,除了偶爾有北方糕點的特色外,平常人吃起來,也根本就分不出誰是蘇子作,誰是淮揚本地師傅。
我聽說,也因為那段不堪入目的歷史,蘇子作人目前最大的要求,也就是要把糕點做的和本地人一樣,要模仿的惟妙惟肖,要模仿的青出於藍。
說道這裡,紅葉又問我道:“既然能模仿惟妙惟肖,你又怎麼看出水荷是蘇子作的?”
我告訴她道:“正因為她模仿的像,我才能猜出來呢……因為……蘇子做有一個非常變態的追求!”
第三十三章 :蘇子作
蘇子作因為自己的外來身份和技不如人,所以從骨子裡透著一種自卑。
也因為這份自卑,蘇子作比淮揚本地麵點師傅更加強調“基本功”的鍛鍊,也更加注重培養新一代人。
在他們看來,他們的技藝天生不足,只有從小,甚至剛出娘胎,就對手指的力量進行極端的訓練,才能趕上有幾百年傳承的本地師傅,才能讓下一代人不至於像他們一樣抬不起頭來。
所以,蘇子作對手指力量的培訓,是極端的,甚至是變態的。
我也只是聽說。蘇子作的孩子如果要學習面點,就必須的從三歲開始用食醋泡手,然後和小偷一樣練習從沸水中夾銅錢的本領。在以後,他們會交給孩子變戲法的本事,以提高手指頭的絕對靈活性。
直到這孩子掌握了這些基本功,才會交給他們製作糕點的本事。
而這一切,僅僅是為了練習他們手指的靈活度和力量。
沒辦法,誰讓他們是被人看不起的蘇子作呢。
想到此處,我看著趙水荷緊握在手裡的硬幣,心頭一陣冷笑。
她那神出鬼沒的滾幣手,不就是變戲法的一項基本功麼?
她以為能欲蓋彌彰,卻不曉得弄巧成拙。
況且,說趙水荷是“蘇子作”,我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佐證,那就是我對趙家樓歷史的了解。
老班長以前和我說過,民國時從趙家樓走出去的趙家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在抗日戰爭中逃難離開的。而趙海鯤又和我說過,這淮南趙家一支,是他們最近幾年才聯繫上的遠親。
如此一來,趙水荷這一支趙家血脈形成的時代背景大概也應該是民國時期,這也與“蘇子作”出現的時期相互重合……
這麼一綜合,我就把所有的,有關於“蘇子作”和趙水荷的線索全部聯繫上了。
至此,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趙水荷道:“如果你是揚州人,你會說揚州話,如果你是淮安人,你會說淮安話,可你的話是京片子,肯定是誠心不讓我聽出來的。你玩滾幣手,是為了誘導我,讓我以為你是注重手力的揚州面點大家出身。你給我做的梅花面,則是為了讓我誤以為你是淮安派系的白案廚子。”
趙水荷聽完氣鼓鼓的,也不搭話。
說至此,我不無感慨的說道:“你這小丫頭呀,對我防範很深。卻不知你的‘滾幣手’是畫蛇添足,它恰恰暴露了你的身份。因為只有蘇子作的傳承才會強調如此極致的,刻苦的訓練方法,因為他們要超過淮陽本地的派系,所以更加注重基礎的練習。”
“那你又怎麼知道我會做‘饅頭’的。”趙水荷忍不住問。
我回憶著回答她道:“如果說你從一開始就完全在糊弄我,迷惑我,也不全對,至少我感覺,你趙水荷有一件事是發自內心的。沒有撒謊。”
“什麼?”趙水荷不解。
我微微頷首道:“你說你在面點功夫上最敬佩的是蕭美人,這一點絕對沒有錯。而據說蕭美人最會做的,就是饅頭。所以,你一定會學蕭美人的遺風,喜歡製作饅頭麵食。”
我的回答,令趙水荷無話可說,她輕咬著牙齒,算是默認了。
看著她的樣子,我心中呵呵一笑,知道算是“蒙”對了。
其實,趙水荷最拿手的是什麼面點,我根本就不知道。不過有一件事情我是知道的,那就是這位趙妹子和其他的“蘇子作”出身一樣,帶著骨子裡透出來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