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
莊重到什麼地步呢?具“周禮”中明確記載,吃飯(筵席)是“禮”的一部分,被拔高到和祭祀同等重要的內容。
那個時代,可是傳說中廚子的黃金時代呀!他們的地位可以和執掌天下的大臣,禮官相提並論。
所以,那個時代的廚子,講究一個“刀,火,功,禮”。比現代廚師學校出來的廚子,得多學出一個“禮”字。
時過境遷,現在雖然對“吃”不那麼重視了,卻還是遺留下了許多“詞彙”來印證那個時代的痕跡,如“祭五臟廟”,“打牙祭”“送灶神”等和吃字有關的俚語詞彙,都和祭祀神鬼有某種若有若無的聯繫。
總之,就是老班長的一句話:……那個時候的廚子都講規矩,即使過了幾千年,也始終認為自己是周天子的司禮官,始終認為‘食能通靈’!
也因此,舊社會的廚子為了拔高自己的地位,故而都稱自己是五臟廟裡燒香(敲鐘)的,一來提醒自己過去曾有的“崇高地位”,二來區別於行外之人,互相打照面時來這麼一句,增加認同感,也好有個幫襯。
“五臟廟”也就漸漸成了廚子的代名詞。
如果是江湖上的人,一聽到這句話,就知道這人是個廚子,而且是有傳承的廚子。
而所謂的火工語,則是五臟廟內部仿照土匪響馬們的“黑話”而發明的暗語。
老班長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其實挺奇怪的,因為行業之間抱團,互相照顧我可以理解,可廚子又不是啥“特殊職業”要說什麼黑話呢?
我甚至開玩笑還問班長:“這廚子圈裡的黑話,該不是為咱們以後開黑店準備的吧?”
老班長笑了笑道:還真有這麼一層考慮。
老班長的話,聽著我就愣了。
這麼無恥的疑問,他居然還真無恥的承認了?
再以後,老班長告訴我說:之所以五臟廟要發明一套外行聽不懂的火工語,就是因為那個時代太亂,廚子行當里也不太平。
中國這麼大,光廚子行當就分為“川,魯,粵,淮陽”四大派系,在加上開黑店的,鬧陰店的,宮廷廚師和私廚之間的矛盾,乃至中餐和西餐,日本料理的明爭暗鬥,簡直能寫一部武俠小說了。
總之,在清末民初的時候,廚子行當里一時間是魚龍混雜,烏煙瘴氣!
這其中,尤其是最為主流的四大廟“川,魯,粵,淮陽”更是互相爭鬥的厲害。甚至在民國初年還有依附軍閥,互相拆台的趨勢,大家是空耗內力,卻不能把中國廚藝發揚光大。
可在後來,四大派系中逐漸出了一些明白人,為了“五臟廟”能香火旺盛,避免火拼,那些能人也就劃分了地盤,並特地整出了這種火工暗語。
火工語的出現,可以加強五臟廟內部的聯繫,傳遞一些明面上不好捅破的話題,同時增加認同感,起潤滑劑的作用。
於是,我抱著好奇心,也就跟著老班長學了這套“火工語”。
其實當初學這些的時候,僅僅是感覺有點意思而已。而且我學這個的初衷,非常的“動機不純”。
因為那個時候在當兵,我總看見偵查連,尖刀連的那些人搞“匯報演習”。
看表演的時候,我感覺人家裝備酷,手語暗語比劃來比划去的也特別帶勁,想細學卻又沒人指導。
無奈中,也就只能和老班長學學廚子的暗語“火工語”了,算是自我安慰一下吧。心裡總感覺說不定哪天能碰見五臟廟的“同門”,互相切磋一番,過過嘴癮呢。
可讓我完全沒想到的是,這退伍好幾年下來,我雖然也去過不少飯店打工,更在許多交流會上接觸過“掌勺名廚”,卻完全沒有施展火工語的機會,反倒是在今天這個不起眼的小小“服務站餐廳”里,遇見了五臟廟的人物。
我回憶到這裡時,不由掃興的對王吼他們說道:“只不過這位‘五嶺廟’的師傅,恐怕不是啥好人呀!不好好靠手藝開店,改賣五百一盤的炒麵,宰客玩了。”
我的話,當即讓王吼有恍然大悟的意思,他立時就拍著自己的頭沖我道:
“我明白了,我說當初你怎麼和那個小九兒說什麼……兩祖廟,夫子廟什麼的呢!原來那個小九兒,也是五臟廟的廚子呀!你們是一夥的!”
王吼的話,當時就把我說急了,我立刻回敬他道:
“滾!什麼叫我和小九兒是一夥的?她丫就一‘兩祖廟’跑出來的神經病人!估計是廟牆倒了才放出來的。”
說話間,紅葉不太理解的問我,啥是個兩祖廟,為什麼又我總自稱是夫子廟的。
我呵呵一笑,告訴他這是“五臟廟”內部的派系劃分。說的是從‘川,魯,粵,淮陽’四大系統中走出來的廚子。“兩祖廟”指的是淮陽派系,夫子廟,就是我們魯菜派系。
我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打比方道:
“比如說我,我師父趙海鵬是魯菜廚子,我師承於他,所以也是魯菜廚子。”
又因為魯地出‘聖人’,所以從魯地出來的廚子敬佩儒家的德行,也都自稱為孔老夫子的門人,做菜也學著老聖人的‘中庸’調和,故而……我們自稱是“夫子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