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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雷阿牛在船艙里心神不寧,故而棒頭叫人去櫃杆升帆時,他第一個搶著跑了出去。想用勞動來分散一下自己的恐懼和注意力。
於是,阿牛一邊應合著,一邊跑出了船艙,說話就抬頭往櫃杆上找升帆的繩子。
可是他這一抬頭,卻驚的差點把眼睛珠子都掉下來。
因為他赫然間看見,在一丈二的高的櫃杆上邊,居然站著一個人。
起初,雷阿牛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可他再次定睛一看時,那分明是個穿著土布衣衫的男人沒錯。
雷阿牛看著那杆子上的人,立時就嚇尿褲子了,他大喊了一句“杆子鬼!”就跑進船艙里叫棒頭去了。
原來,雷阿牛以為自己看見了傳說中海里的“杆子鬼”。
所謂的杆子鬼,是一種傳說中,在霧氣天氣出現於海船上的冤死鬼。
那種鬼根據傳說為航海中淹死的船員所化,往往是在濃霧天出現,耷拉著腦袋立在站在海船的頂櫃杆上,瞪圓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盯著整艘船。偶爾,還會叫一兩嗓子,為自己的“不幸遇難”伸冤鳴屈。
那雷阿牛聯想起剛才撞翻的烏篷船,第一反應就是那船里淹死的舵夫已經變成了杆子鬼,來找他們索命了。
雷阿牛抱著這樣的想法,那裡還能待得住,他立刻連滾帶爬著跑回了船艙。
船艙里,他首先看見的是壓船振威的漕幫“棒頭”
阿牛拽住棒頭的衣角,歇斯底里道:“杆子鬼!那個烏篷船的舵手,變成鬼來索命了!”
為首的漕船棒頭一聽說出了“杆子鬼”,倒也不怕,他當即黑著臉拔出盒子炮,也不管雷阿牛的跪地求饒,徑直提溜起他,又叫了兩個幫手,就要出去“抓鬼”。
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卻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大睜眼的事情。
那杆子鬼,自己進來了!
恍惚間,雷阿牛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他看見有個黑影於船艙口“漂”了進來。
那影子隱隱綽綽,在船艙里以極其快的速度晃悠了一圈後,忽然就站定了。眾人在定睛看去時,方才愕然發現,那是一個瘦小冷峻,青面獠須,但渾身又濕嗒嗒的男人。
油燈的昏黃中,阿牛第一時間就認出來,這漂進來的黑影,正是那櫃杆上的“鬼”無疑呀!
一船的征夫有半船嚇癱了過去。
可壓船的棒頭看著那“鬼”,卻忽然呵呵笑了,他收起了盒子炮,對那青面男人略一抱拳道:“這位大哥好身手,找我們有事商量?為啥要裝成鬼呢?”
青面男人的眼神很犀利,就像是暗夜中的兩盞燈,他在陰暗的船艙內掃視一圈後,才回答棒頭道:“在濟寧地界上撞了人就想跑麼?漕幫的人都是這麼幹的?”
男人的話,鬧了“壓船棒頭”一個大睜眼,更讓雷阿牛莫名不已。
剛從“鬧鬼”的情緒中緩解過來的阿牛實在想不通,這男人是怎麼上的船,以及那一仗二的櫃幹上他又為什麼站立的那麼穩。
不過他最想不通的是,這麼一個瘦小的男人到底有什麼資本,敢和漕船棒頭叫板?縱然伸手了得,豈不知雙拳難敵四手麼?他就不怕洋槍盒子炮麼?
而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也果然如阿牛所料。
這棒頭一見來者不善,就又把盒子炮掏了出來。
棒頭惡人先告狀,罵那個落水的船夫是主動撞的他們,活該去死,還說這個男人少管閒事,趕緊滾蛋,要不然一槍嘣了他。
接著,棒頭又把盒子炮抵在青面男人的面門上,惡狠狠的笑著。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毫無表情的青面男人卻突然伸手,遞給了漕幫棒頭一件東西。
那老大看見青面男子遞給他的物件,當時就傻眼了。
他手裡的……是一夾子盒子槍的子彈。
棒頭立刻意識到了這男人的意思,他忙收回槍,匆忙去看,毫無疑問的,他的槍匣里已經空空如也了。
這青面男子的亮相,當即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
一個人的快到什麼地步,才能在進入船艙的恍惚一瞬把別人手裡的彈夾拆卸下來呢……沒人敢去細想。
眼看著形勢逆轉,那棒頭當時就認慫了。臉色更是和翻書一樣由陰轉笑,呵呵的陪著不是。
“我不要別的!”青面男子伸出手來,把子彈扔還給他,對棒頭說道:“六塊洋錢,撞烏篷船的錢。”
人厲害,說話自然有底氣,青面男人亮了“本事”之後再提要求,漕幫棒頭自然不敢不聽,當時就拿出了十塊洋錢,畢恭畢敬的送到男人手裡。
男人得了錢以後,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繼續冷眼看著那棒頭,微微冷笑。
在哪如刀的眼神中,棒頭渾被看的身都不自在。
“你錢都拿了!為什麼還不走!”棒頭撞著膽子試探著問道。
青面男人依舊笑著,片刻後,他才開口,語出驚人道:“你們不是漕幫的,這漕船上……運的也不是人吃的糧!”
這話,如同在人群中扔下了一顆炸雷。
且不說早已看出些蹊蹺的雷阿牛,光是心知肚明的棒頭和船首,更是又驚又怒,對這多嘴的男人憤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