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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醫生:“你是我的。”
小玉:“你和誰的?”
梅醫生的臉變得更加陰沉了:“你竟然敢這麼問!”
小玉:“阿媽,我只想知道我是怎麼來的。”
梅醫生有些生氣地道:“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現在去睡覺,明天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辦。”
短暫的沉默之後,小玉忽然說道:“我最近經常夢到一個場景,在漫天紛飛的大雪當中,一個矮人走向了兩個女孩,左手拎起一個女孩的腿,右手拎起另外一個女孩的腿,兩個女孩不停地哭著叫著——”
梅醫生在自己臥室的房門前停住了。
“阿媽答應你,當你活著從這裡走出去——”梅醫生推開了門,走進了臥室,她的後半句話從房門後面傳了出來,“我就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房門被重重關上。
小玉站在原地,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正在逐漸褪色,她似乎又看見了那片冰天雪地的場景,又看見了那兩個小女孩。
最初的時候,兩個小女孩在笑,其中一個小女孩就是她,她叫另外一個小女孩:姐姐……
梅醫生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她沒有開燈,直接躺在了床上。
她的額頭微微冒出汗珠,不是因為小玉,而是因為即將到來的事情。
她穿的很嚴實,全身上下都被衣服包裹中,沒有留下一絲的縫隙,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體,因為她愛惜自己的身體,不,她憎恨自己的身體。
年輕的時候,她是個美人。
梅醫生這樣想著,嘴角邪邪地笑了一下,她臉上的麵皮也隨之繃緊,像是一面鼓一樣,用手指輕輕一彈,就會發出嗡嗡的輕響。
隨後,她的眉頭緊緊皺起,雙腳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她想到了一些讓她感到痛苦的事情,她很清楚這些事情會讓她犯神經。
她迅速壓抑下了自己的情緒,改為想起了別的事情,她的手指在口袋中摸到了一個冰涼的硬幣。
那枚硬幣在她的食指和中指見滑動中,像是一條敏捷的蛇。
她蓋上了被子,在被子底下,緩緩脫掉了自己的衣服。
光線很暗,她每一次無意識地觸摸到自己的身體,額頭都會留下汗珠。
她忍著,忍著,咬著牙,忍著。
“年輕的時候,她是個美人。”
她這樣想著,終於脫完了自己的衣服,慢慢合上了雙眼。
當梅醫生合上眼睛,在如同過去十二年一樣難熬的夜晚中緩緩睡去的時候,斜對面的房間中,矮人院長依舊坐在那張巨大的紅色皮椅上。
紅色皮椅背對著辦公桌,它是院長身份的象徵,也是一種權利的代表。
只有坐在這張椅子上的人,才有資格以命令的方式管理著所有病院裡面的東西,這些東西里,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
矮人院長面對窗口,窗外在下雨,雨勢洶湧,電閃雷鳴。
他將雪茄抽到最後一口的時候,將皮椅轉動了回來。
他沒有開燈,在夜晚,他從來不開燈。
他開始翻看文件,在黑夜中,他的那雙眼睛逐漸開始泛紅,兩道眼神像是紅外線一樣射到那些文件的白紙黑字上。
他拿起筆,在一個文件的末尾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矮人院長他最初的時候不是矮人,也不是院長。
他有名字。
借著閃電的光芒,可以看到文件末尾處三個潦草粗狂的中文漢字:閻洛沙。
他的母親是長沙人,父親是河北人,他出生在洛陽。
他的名字很考究,南北通透。
可是,他是個侏儒。
最初的時候並沒有人發覺,父母給予了他莫大的希望,希望他能成為他們的驕傲,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後來,他確實成為了一個男人,可是身高只有一米二五,即使穿著十厘米的鞋子,也才一米三五。
他既不頂天,也不立地,他是個實打實的侏儒。
侏儒很少,他就是其中一個。
矮人院長又拿起了一個文件,看了幾眼之後,在最下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閻洛沙。
他畸形而短小的身子坐在特製的皮椅上,一雙短小的手臂支撐在桌面上,他的腦袋很大,和身材比例嚴重不協調。
終於,他將所有的文件都看完了,該簽字的簽字,該否決的否決,他再次躺在了皮椅上,點燃了雪茄。
菸頭一明一暗,照著他黑白相間的骷髏面具也一明一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從皮椅上跳了下來。
他推開了臥室的門,走了進去。
一張大床靠窗而立,床上似乎躺著一個什麼東西,像是人,又不像是人,一動也不動。
閻洛沙脫掉了自己的紅色長袍,掛在了衣架上,隨後走進了洗手間。
洗手間也沒有開燈,裡面昏暗異常。
他站在鏡子面前,在黑暗中端詳著自己的面具,良久過後,他的一雙手放在了面具上。
“嗤!”一聲響,像是撕裂開包裝袋的那種聲音。
他的面具正從臉上往下剝落。
一點一點,緩緩剝落,伴隨著那種‘嗤嗤’的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他的額頭露了出來,黑色的皮膚一塊一塊扭曲在一起,像是碎裂的煤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