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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看不見這人的面目,只能看見他兩鬢斑白,帶著一副眼鏡,一手托腮,手肘撐住扶手椅,面向霧氣迷濛的窗外。
良久的沉默過後。
扶手椅上的老者輕咳了一聲道:“我從十二歲開始學習心理學,截止到今天,已經四十六年了。”
青年男子並未抬頭,沉聲道:“我從十歲就開始了,其實,應該更早,因為你無時無刻不在薰陶著我。”
“四十六年來——”老者輕嘆了一聲道,“我研究人的心理,行為,潛意識,夢境,神經反射,能量源泉,我從宏觀現象到微觀表現,從單線催眠到多層催眠,從夢境到現實,從死亡到重生,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我這一生,都奉獻給了心理學。”
“可是……到頭來呢?”青年男子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悲涼,依舊沒有抬頭,只是緊盯著桌上那一行血紅的字。
“到我五十六歲那一年,我終於發現,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其實並不是我想的那樣,也不是我看到的那樣,也不是我思考所得的那樣。”老者沉聲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包括心理?”
“是的……”老者嘆了一口氣,似乎滄海桑田不過是眼雲煙一般,他淡淡地道,“人的心理,最終也不過是一種假象。”
“那這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的假象,到底是為了掩飾什麼呢?”
“掩飾一個很多人見過,但是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什麼事實?”
老者旋轉著椅子,轉過身子。
他面色滄桑,額頭皺紋縱橫,看起來六十歲左右年紀,那雙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著深邃而沉痛的目光。
這目光,讓人聯想到暗流涌動的深海。
青年男子也抬起了頭來,他的五官端正,鼻樑高挺,一雙嘴唇緊抿,透出一股剛硬,臉色堅毅,目光沉靜。
猛地一看,這個青年男子跟這個老年男子似乎頗有幾分相像,尤其是眉宇之間的那股堅毅以及嘴角的剛硬,幾乎如出一轍。
青年男子一隻手托著腮,手肘撐在桌面上,食指按住鼻翼,這動作跟老年男子的動作也是一模一樣。
老年男子和青年男子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目光中都暗藏深意。
“事實就是——”老者嘴角微微抖動了一下,似乎是想竭力控制內心的情緒,但因為即將說出的話實在太過於聳人聽聞,所以還是露出了一絲的破綻,“這個世界上,有另外一種人類的形態存在。”
青年男子的瞳孔在一瞬間變大,但是很快就恢復回了最初的模樣,他略微沉吟之後道:“半年前,你跟我說過,可是這半年來,你卻一句話也沒跟我說了,我想知道為什麼?”
“我不想你牽扯其中。”
“可是,我是心理學家。”青年男子道,“我所研究的心理學,也即將接近盡頭,這就是我為什麼差點瘋掉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你沒有瘋。”老者突然變得嚴厲起來,“那個女孩不是你殺的,是樊道明殺的,你我都很清楚,你為什麼會一直將自己置於無謂的自責當中無法自拔,這樣是對死去的女孩有好處,還是對你自己有好處?!”
“父親!”青年男子陡然提高音量,臉色沉靜,但目光卻帶著一絲不可遏制的怒意,“我這次冒著生命危險從大陸來到香港,找到你,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我們吵過的架已經夠多了!”
“我知道!”老者態度同樣強硬,兩人此時的表情,嘴角,甚至眼神幾乎都一致,不愧是父子。
“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青年男子緊盯著老者道。
“我想保護你!”
“行了。”青年男子道,“要是保護我,你就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在精神病院裡尋死覓活了,最後差點成了真的精神病。”
“梁哲!”老者猛地一拍桌子,將桌上的一疊文件震散了,最上面一頁的中間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梁書夜。
顯然,老者的名字正是梁書夜。
梁書夜厲聲道:“梁哲,你永遠都是這幅牛脾氣,什麼時候能改,什麼時候我就告訴你!”
“行了。”梁哲忽然微笑了起來,“我這輩子是改不了了,就跟你一樣,既然你不告訴我,那我就告訴你好了。”
“什麼?”梁書夜似乎頗為震驚,“你知道……”話剛出口,他就立馬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說的,作為一名心理學界的泰山北斗,務必要隨時隨地保持鎮定,即使對象是自己的親兒子。
梁哲緩緩站起身子,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知道你早已沒在研究心理學了,至少五年前就沒研究心理學了,或者說,你所研究的心理學,已經是心理學之外的東西,雖然跟心理學有點關聯,但核心顯然已經不是現在的心理學。”
梁書夜緊盯著梁哲,默不作聲。
“你成立了一個機構。”梁哲繼續道,“或者說是研究所,當然也有可能是別人成立的,但不管怎樣,你是裡面最早的一批人。”
梁書夜依舊沒說話。
“這個機構的主要任務是研究人的。”梁哲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但不是研究人的心理,也不是研究人的身體,而是研究人的——靈魂。”
梁書夜眉頭輕皺了一下,但迅速展開了。
“在你們裡面,有著名的心理學教授——比如你——著作等身,各種心理學知識幾乎信手拈來,在心理學領域幾乎沒有盲點的梁書夜——”梁哲頓了頓,繼續道,“還有著名的生物學教授,比如香港卓文大學心理學教授丁仁,還有國際知名量子物理學教授黃帆,數學界的模型王子孔春秋等等,全都是有頭有臉,且在自己所在的學科領域具有巨大成就的人,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所研究的學問,似乎已經到了理論的盡頭,也就是科學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