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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個小時,寶傑帶著一身的醋酸味兒就來了。這貨是一聽打架就腎上腺素分泌過剩的主兒,一進門就開始咋呼:“你這是跟誰啊?誰那麼牛×,你帶我找他去!”我抬眼看看他說:“你先別咋呼行嗎?那事兒往後放,你先得有個輕重緩急吧。”寶傑道:“那你說吧,想怎麼著?”我點上一支煙,對寶傑和石榴說:“你們先籌點錢去,寶傑你姨哥不是在紅十字會醫院嗎,你看看在班上嗎?咱要看病必須得找熟人,要不醫院可不敢接,找你姨哥看看兜不兜得住,要是兜不住,我寧可不看這個傷,去吧,都抓點兒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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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傑和石榴出去找錢、找醫院,我這才靜下心來,想想以後該怎麼辦。首先說家是回不去了,但要找個合適的藉口,學校也先不能去了,不知道要是一會兒去看傷能不能開假條?今天在哪兒過夜?家裡和學校要知道了怎麼辦?這一系列的問題在我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著,看看胳膊上的傷口還在一點一點地往外滲血,我扭頭想找個什麼東西能止血,見牆角有一把墩布,我找了半截鋸條,從墩布上揦下一根墩布條,一頭用牙咬著,一頭用左手扎在右胳膊上,這樣就多少能止點血了。又過了一個多小時,老遠就聽見寶傑在外面嚷嚷。不一會兒進來好幾個人,寶傑在前,他後面又跟進了七八個年歲相仿的,寶傑說:“我姨哥沒在班上,我已經告訴他了,他現在就去紅十字會醫院等咱們,他說得看看你的傷口再決定怎麼治,錢呢,我在家裡拿了二十塊錢,怕不夠我就把這哥兒幾個都叫來了,咱湊湊,哥兒幾個都掏掏口袋,有多少拿多少!”哥兒幾個真不含糊,都把口袋翻個底兒掉,一共湊了不到六十塊錢,看到哥兒幾個過的著過不著的,都這麼大方的給我湊錢,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那個年頭這幫小不點兒們手裡有幾個零錢不容易,都一分不留地拿出來了,我心裡就暗自發誓,以後這門口甭管誰有什麼事兒,只要我能出頭的,我就一定在第一時間出頭,不管他們是礙於寶傑的面子,還是家門口子護群的心態,今兒有一個是一個,到場的以後我必定報答!
屋子裡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以寶傑為首的幾個人叫囂要去找二黑:“靠!西門裡的不能讓東門裡的欺負,從鼓樓往東有一個是一個見人頭兒就砸,一直砸到東門臉兒,踏平鼓樓東,打遍東門裡!”
口號都喊出來了,這幫烏合之眾的小毛孩子們,現在想想,當時這都是樂兒!還好,我當時還算比較冷靜,也是因為自己有傷在身,先顧不了找二黑,再說三龍到底怎麼樣了我心裡也沒底,他畢竟是內傷,我就說:“哥兒幾個都靜靜,聽我說兩句,二黑那邊咱肯定得找他去,不為我自己也得為咱西門裡的掙了這把臉兒,可今天真正把二黑栽了的是蠻子,現在要說毒兒,二黑跟蠻子比跟咱毒兒大,但我估計以二黑現在的勢力,他和蠻子碰不起,所以二黑得為攢人攢局做準備。咱現在暫時先不用去找他,讓他直接去碰蠻子。如果他真和蠻子碰出火星子來了,咱就幫蠻子踢一腳,那時既能讓蠻子高看咱們一眼,也借著蠻子的勢力把二黑滅了。你們說咱現在要是去碰二黑,咱是有那個勢力還是有什麼震得住人的傢伙?先都省省吧,當下是咱先把眼前兒的事辦了,寶傑你的姨哥不是已經去醫院了嗎?咱別讓人家等咱,你和我還有石榴先去醫院,別人就別跟著了,你們這一幫一夥的,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是上山打狼的。”寶傑答應道:“那就趕緊吧,錢要不夠我再想法子。”
眾人散去,我和寶傑、石榴先去了醫院。姨哥正在急診等我們,查看一下傷口,姨哥親自為我縫合,眉骨和胳膊的傷最厲害,腦袋上倒不太嚴重,一共縫了21針。石榴也一起擦了點損傷藥。此時已經晚上七點多了,一會兒去什麼地方趴窩去還沒底呢。我一想,先找地方吃飯去吧,仨人想去西北角的伊蘭餐廳。半道路過老三家,寶傑一看,老三的三輪車在門口停著,他說去找老三一起去吃飯。我沒說話,那時我除了寶傑,跟老三、李斌他們還不算特別熟,只是見面點頭之交,這在外面挨辦了必定不是關公調,從我心裡來說,根本不想把這事兒聲張出去,但此時我對以後怎麼辦也沒準主意了,早聽說這老三是李斌、寶傑他們的軍師,主意多、辦法多、人脈廣,就也沒反對。
寶傑進院去找老三,我點根煙和石榴在門口等他們。一根煙沒抽完,老三就和寶傑一前一後從院裡走出來了。老三一見我纏了一腦袋繃帶,胳膊也吊著,就笑道:“你這是剛從老山前線回來是嗎?寶傑都跟我說了,咱先走吧,一邊吃一邊商量!”沒一會兒,我們一行人就來到了伊蘭餐廳。這頓飯吃得讓我長見識,老三和寶傑的經驗人脈關係以及處理事情辦法,都在飯桌上表露無遺。四個人一個水爆肚、一個爆三樣、一個黃燜牛肉、一盤素什錦、一瓶蚌埠白酒。酒飯下肚,辦法就已經商量出來了。老三他二哥在天重上班,所謂天重,是指天津重型機械廠,簡稱天重。老三他二哥平常住廠里宿舍,一會兒我和寶傑、老三一同去天重,把我安排在那裡先避一避,連著再養傷。石榴先回家,明天上課把病假條替我交給班主任,我再找個公共電話,跟家裡說我去天明中學住到我姥爺那兒了,我姥爺是天明中學的老教師,平常住校,姥爺特別疼我,以前我也有事兒沒事兒地往我姥爺那兒跑,我老爹不會覺得奇怪。一切安排就緒,寶傑把老三那輛三輪車蹬來。老三還讓他給我拿了件勞保棉襖,寶傑蹬著三輪帶上我,消失在去往北郊的茫茫夜色中,瑟瑟秋風,落葉飄零,江湖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