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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保險起見,我和石榴並沒有按逃跑時的原道回去,而是先繞道官銀號大菜市,從天津影院拐到北馬路上。距離紅旗飯莊還有那麼百十來米的時候,就能依稀遠遠地看到了飯店門口圍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由於圍觀的人太多,加之距離太遠,一直沒能看明白飯店裡面的情況。我就拉著石榴一點一點往前靠,小石榴急得直咧嘴,並壓低聲音極盡哀號地對我說:“行了行了,別往前靠啦,我的小爹,你想要我命是嗎?這是逞能的時候嗎?你再往前去我可不跟著你了!我不管你,我先撤了!”我說:“都到這兒了,不看個明白不是白來了嗎,再說你怎麼就知道會有人發現咱倆,咱倆又不顯眼。”石榴說:“你非要今天奔這兒不可是嗎?你這是到茅房門口了——奔死去的,真沒見過你這是哪路損鳥外國雞,要不咱想想辦法再過去。”石榴這話提醒我了,我說:“來來來,咱倆把衣服和帽子換了再過去。”石榴不情願,卻也沒轍,只好點頭表示認同。我們二人互換了衣服帽子,這才心安理得地向紅旗飯莊靠了過去。到跟前一看,我和石榴不禁心驚肉跳,脊樑溝直冒涼氣,我勒個去!這下弄得動靜太大了,門口一輛大卡車、兩輛吉普車,光侉子就五六輛,帽花們一個個荷槍實彈,把守著飯莊大門,大門外只見三兩個帽花,正蹲在地上用棉簽提取著地上的腐蝕物質——硫酸。看到這兒,我回頭看了一眼石榴,石榴趕緊把頭深深低下,又往下扯了扯帽檐。四周圍的圍觀人群,都將注意力集中在案發現場,還真沒人注意我和小石榴。

    我們倆漸漸地往前挪,直到把整個現場看了一個清楚,飯店裡有幾個帽花正在分別給幾個飯店員工做著筆錄,有幾位拿著相機照相,圍觀的人們嘰嘰喳喳地議論紛紛,還有自稱目擊者的,將所看到的一切添油加醋胡侃亂吹。正在我倆看得出神兒的時候,一隻大手拍在了石榴的肩膀:“你在這兒哪!”直嚇得我倆魂魄出竅,大吃了一驚!我回頭觀看,見此人四十出頭,身材瘦小,目光迷離,滿嘴酒氣,發亂嘬腮,鬍鬚嘈雜,身著一身在當時也算邋遢的泛著油光的勞保棉猴,一副落魄的市井平民模樣,你道來者何人?——石榴他爸!石榴家境不好,只因他家孩子太多,他家還不像老三家男孩多女孩少多少有點奔頭,眼見著家裡幾個渾小子都快長成了大小伙子就能出去掙錢貼補家用,可想而知,那日子是往上奔的。石榴家就不同了,石榴上面是四個姐姐再加上他奶奶,一家八口都指著他爸爸和媽媽的工資過活。生活不如意,壓力也大了,於是石榴他爸就養成了每日大酒的毛病,今天這正是剛剛在同事家喝完回家的路上,看到紅旗飯莊有熱鬧看,便借著酒勁兒擠進人群,正好看見我和石榴在這兒,就從後面一拍石榴肩膀,他老人家這一巴掌把我們倆驚得夠嗆。我們倆混跡於人群當中,本已提心弔膽,又怕他爸這借著酒勁兒一咋呼,弄不好我們就得暴露了。我急中生智,趕緊往人群外推石榴他爸,石榴他爸一看到我也是沒想到,就直呼我的名字:“喲呵!墨斗!你也在這哪!”這老爺子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怕他喊我們的名字他還就直接喊出來了。石榴也急眼了,就和我一起把他爸連推帶搡地拽出人群。石榴他爸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依然好奇地問我倆:“你們倆這大晚上的跑這幹嗎來?飯館裡怎麼了?”我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急忙回答他:“我和石榴剛在華北影院看完電影,這剛一散場就看見這兒圍著老么多人看熱鬧,我們就跟著過來看看,走吧,咱爺仨一塊回家吧!”石榴他爸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問我:“我一猜你們倆小子就又湊在一起了,咱先別走啊,我還不知道裡邊怎麼個情況,我再看看,我再看看……”說完又往人群里鑽。少馬爺的相聲真把咱天津人尤其老天津衛老百姓的心態和生活狀態剖析描寫得淋漓盡致,大都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之心態,石榴他爸借著半斤白酒下肚後激發起的好奇心,毅然決然地非要看這場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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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老酒鬼可要了我和石榴的命了,眼下是多待一分鐘就弄不好是一輩子的危險,不行!必須得把他弄走,還必須無聲無息地哄走,我腦子裡飛快地轉了幾個來回,此時聞到石榴他爸嘴裡的陣陣酒氣,我猛然想起一個足以讓他馬上離開的理由。我將石榴他爸拽到一邊,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對著他耳朵邊小聲說:“您老就別過去啦,就在剛才也有那麼一位和您這歲數差不多的師傅,讓人家老爺從飯莊裡趕出來了,他也喝酒了,還沒少喝,就在門口卷大街,把老爺卷急了要辦他,叫過來倆老爺要拿他,他就扒拉開人群跑了,現在人家老爺正找他呢,您要是一擠進去,人家拿您當剛才那位了,這黑燈瞎火看不清也備不住把您弄起來,再做一宿的筆錄,那又何苦呢,這大半夜的咱爺們兒還是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吧!”石榴也過來說:“爸!咱回去吧,再晚了我媽還得給咱等門,明天我媽還得上班去呢!”老頭兒禁不住我和石榴的輪番轟炸連哄帶嚇唬,就一臉不情願地在我和石榴簇擁之下,離開了這塊讓我們心驚肉跳的危險之地。

    我和石榴一致認為當晚暫時先不會有什麼事情再發生,至少不會快到馬上掏家拿人,於是我就讓石榴先攙扶著他老爹回家醒酒休息,定好明天在96號小雜貨屋裡見面。而我決定先不回家,還是得去李斌那把我看到的情況告訴他們,好讓他們有所準備。在這個月黑風高之夜,我一人摸到了李斌所在的小屋前,屋裡的燈光透過窗簾投射在門口的青磚斑駁的牆上,依稀聽到屋裡有人在高談闊論著。我敲敲門,屋裡立即停止了話語聲,連燈也被急速地關閉了。李斌壓低了聲音問:“誰呀?”我答道:“是我,墨斗。”隨即聽到踢里踏拉的腳步聲,我心說:“完了!我們大哥也肝兒顫了!”門敞開一條縫,燈光再次亮起,從門縫裡擠進屋門一看,各路豪傑都到齊了,正一個個地自我檢查傷情呢。李斌的左胳膊肘上便被旋了一道月牙形的大口子,將校呢銜服也廢了,肉翻著,用雲南白藥敷著傷口。老三是耳唇撕裂,他平常就是血小板低,哪兒要有個破口子,止不住地流血呢,此時老三更是手不離耳朵緊緊地捂著,卻依然從手指縫裡不停地流出細細的血絲兒,手中的藥棉花已經被染成紅色,同時老三的肋條骨也還在隱隱作痛,據他自己說亂戰之中不知道被誰踹了一腳。看上去最不掛相的是寶傑,從一動手他就開始且戰且退,我們這邊打成熱窯兒了的時候,寶傑大將軍已經成功地撤退到了大街上,他象徵性地比畫了幾下,自己全身而退及時避險打贏了一場“敵眾我寡”的自我保衛戰,並使得自己毫髮無傷依舊那麼精神煥發,在屋裡扯著大嗓門兒吹噓著自己在剛才的混戰中,是如何成功擊退一撥又一撥的敵人向他發起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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