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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城風雲 老啞巴篇

    第一章

    1

    我與二黑之間的事兒,把我和李斌他們緊緊聯繫了起來。即便我和石榴並不想輕易入伙,但事後我細細一想,這半年所有發生的事情,幾乎每件事情的過程當中都或多或少的有李斌他們參與其中,每件事的背後都隱隱約約有這幾位的影子。於是我得出一個結論,只靠我和石榴兩個人絕對成不了大氣候,一定得藉助李斌的現有力量,才可在城裡占有一席之地,通常管這種情形叫“借橫”。李斌對我和石榴也是所謂的“求賢若渴”,我們也就心照不宣一拍即合,一天比一天走得更近。李斌也確實有當大哥的范兒,我實話實說,一點兒都不誇張,李斌長得有幾分像周潤發,真的,也是大高個,小圓乎臉兒,一笑透著一肚子壞主意,當初在我們那一帶第一個穿日本風衣的就是他,一腦袋油絲麻花的懷捲兒頭,派頭十足,要不最後城裡有名的漂亮姐“大公雞”玩命追李斌呢!

    不過對於投靠李斌,石榴心裡始終不太情願,怎奈我的主意已定,石榴也就順水推舟,跟著我一起混在李斌身邊。我心裡有件事一直放不下,當初從李斌手裡接了一頂將校呢帽子,如今天天和他混在一起,老覺得欠他一份人情。這其中也包括李斌這一段時間為我出頭平事兒,不論他在其中起的作用大小,他也都到場了。於是我也想送他點兒東西報答一下,思忖再三,我決定找一頂成色好一點兒的羊剪絨軍帽獻給李斌,權當我和石榴加入李斌團伙的覲見禮。這也就有了咱們一開頭說的,我在南項胡同搶了西頭老啞巴的剪絨帽子。當時我可想不到,為了這一頂羊剪絨軍帽,居然引發了“城裡”同“西頭”之間的一場大戰!

    咱們還是先說人物,被我下了帽子的叫“老啞巴”。別看外號叫老啞巴,其實此人並不在語言上存在任何障礙,只因小時開口說話較晚,才得了這麼一個外號。按過去迷信的話說——“貴人語話遲”,長大之後的老啞巴非但不是啞巴,反而一張嘴生得能說會道,嘴皮子不饒人,因為這嘴欠,也沒少給他身子惹禍!說到他的長相,倒也眉清目秀,清秀中又透出一股賊氣,擱到如今也是一帥哥,但在八十年代,審美標準崇尚濃眉大眼,長成他這樣的並不吃香。

    老啞巴家住西關街上的一條小胡同,那個地方叫“南小道子”,並且認識在西關街一帶赫赫有名的“小林彪”,老啞巴一直視小林彪為自己的大哥。小林彪也是外號,此人手下門徒眾多,但過命的知己並沒幾個,大都是為了各自的生存地位提名報號,打著小林彪的旗號在外面為虎作倀。那些打著小林彪旗號的人在外面招搖,其實根本不認識小林彪。老啞巴跟他們不一樣,老啞巴在小林彪跟前那是馬首是瞻、唯命是從。小林彪對老啞巴也算極為愛惜,所以一段時期之內,老啞巴在西頭一帶終日搖旗吶喊、目中無人,再有一張能言善辯的嘴,嘴上狠勁兒十足,遇事兒那是連打帶嚇唬,也就很少有人敢惹他,更別說下他的羊剪絨帽子了。那個年代頭上要是頂著一頂成色尚好的羊剪絨帽子,就在大街上你都甭問,那一準是稱霸一方的主兒,最損也在道兒上有一號。沒有一定的路數和把握,你也不敢在街面上頂著一頂成色好的羊剪絨帽子出門。在自己家門口你都不見得待得住,更別說出了家門口去一個自己勢力範圍之外的地方,沒兩下子你就最好別充那大尾巴鷹,把帽子放家裡方為上策!

    在當時來說,老啞巴目中無人有恃無恐,在外嘴欠惹禍都不忘提一句自己是“西頭”人!提到“西頭”,咱就得說一說老天津衛口中的西頭是怎麼回事兒,是一個什麼概念。前面咱說了“人物”,再說一說“地緣”——天津衛老西頭。顧名思義就是以前的西城門以西馬路為界向西一帶。泛指“西關街、西營門、西市大街、南大道、西大彎子”這一大片區域。之所以過去老有那麼一批人時不常地就提自己是“西頭人”,其潛在的心理是因為西頭歷來是英雄好漢輩出之地。

    要說遠的,首當其衝就是清末民初的李金鰲——人稱“李二爺”,那時西頭掩骨會一帶“鍋伙”四起,人才輩出,累累英名,無不為後世傳頌。天津衛西頭民風彪悍,有的是錚錚鐵骨的好漢,在民間口口相傳。後有津門評書藝人於樞海將這些光輝事跡編纂為評書,名曰“沽上英雄譜”,俗稱“混混兒論”,另有別名叫“朋友道兒”,曾在民國時期廣為流傳,成為坊間民巷爭相口傳之茶餘飯後的話語作料兒,天津衛稍微上點兒歲數的,誰沒聽過“李金鰲二次折腿”?正所謂“朋友有道兒,混混兒有論”,折胳膊斷腿朋友道兒,三刀六洞混混兒論。這話怎麼講呢?在天津衛當玩兒鬧,出去開逛是為了交朋友,為了哥們兒義氣,你得捨得折胳膊斷腿。流氓打架才見了面直接動手,當混混兒有文武論,一個對一個,講究玩文的還是玩武的,玩文的是拿刀剁自己。我剁個指頭,你就得剁只手。你剁了手,我再剁條胳膊下去,不敢玩那你就栽了。玩武的是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個頂個滾釘板,肩並肩下油鍋,沒有這個狠勁兒,不敢玩死簽兒,你可成不了混混兒。所以在老時年間,混混兒又叫“耍人兒的”,耍的不是別人,耍的是他自己這一百多斤。出來開逛的都玩兒造型,可以從打扮上看出是不是耍兒。清朝大耍兒,講究花鞋大辮子。八十年代初則是羊剪絨軍帽、四個兜軍褂、帆布軍挎包,玩兒的就是造型。天津衛西頭是個出大耍兒的地方,在我們那個年代只要是一提“我西頭的”,這句話一出口,說話之人無不透出那麼有自信,那麼有底氣,那麼有優越感,那麼誰都不敢惹!我惹誰不好,惹上了這麼一位——西頭老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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