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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傻子口中我們得知,昨天晚上紅旗飯莊一戰動靜太大,已經驚動了市局,早上已經見報,扣上了一個“反革命聚眾鬥毆”的帽子,雖然至今還沒有一個落網的,但老百姓之間相互傳言坊間議論紛紛,大都埋怨現今社會治安的混亂,更有人說出如今在飯館裡吃頓飯都有被群毆打架誤傷的危險,而六枝放的那幾槍也的確為這件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有老百姓甚至傳言在群毆現場有人拔出了制式手槍,並非只有一把,而是有多把槍互射,添油加醋雲山霧罩趕上講槍戰片了。在那個年代信息閉塞,老百姓茶餘飯後也沒有那麼多話題,哪兒要一旦有什麼大事發生,必定要在坊間廣泛流傳,並且一定有人會把這事兒傳得神乎其神。回過頭來再說六枝打得二黑老伯那一槍,直接就把二黑他老伯的耳朵轟掉一隻,而那滿臉的滾珠又打進了他的一隻眼睛,打掉的耳朵在混亂中連踏帶踩的,即使後來又找到了,也已經沒有了再次縫合上的可能性了,一隻眼睛被打得視網膜損毀導致脫落,總之此人算是重殘了。二黑他爸因為大腿被老貓一槍近距離噴射,有幾顆滾珠嵌進太深,不得已做了外科手術,從大腿上取出了二十多顆滾珠,最後還有幾顆因為深及腿骨與腿大動脈之間無法取出,只得將這幾顆鋼珠留在了腿上,以後再做保守治療。而三傻子再一次提到了老貓他們幾人,老貓在參與了劫刑車後之所以一直沒有被拘押判刑,全仰仗著他有重度的尿毒症和腎衰竭,沒有監所願意收押他,怕他一旦發病死在裡面,所以說官面也拿他這“半條命”沒轍。老貓更是依靠著這隨時可以要命的病有恃無恐變本加厲地折騰。在一次巧遇中,老貓結識了六枝和大香兩人,這二位的確是在那個時期一段時間內的雌雄殺手,六枝只要是場面足夠無可退身,必定拔槍,拔槍必射,射必傷人,大香也是女中豪傑,重情重義對六枝不離不棄,死心塌地地跟著他亡命天涯。
要按照以往的規律來看,此時的六枝和大香恐怕早已經末路狂奔地遠走他鄉了。那麼多參與這場事兒的人,都已經人心惶惶地躲災避禍去了,為什麼他三傻子卻依然敢大模大樣地出現在繁華熱鬧的東北角五合商場的門口,還繼續做他的販賣歌片兒的生意?其中有個緣故,三傻子屬於那種每天在東北角一帶顯山露水的人物,在分局有名在派出所掛號,已經數次進入拘留所和兩勞單位,再加上一家子哥四個全都是玩玩鬧鬧的主兒,所以官面對他家的所有人的行動作為都了如指掌,他跑也跑不出官面的手心,但凡他一惹事兒,那就得等著挨官面的辦,數次出入分局和兩勞單位的他,對自己的底子瞭然在心,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你來掏我我就跟你走,你不來掏我我就照樣該那麼招搖還那麼招搖,每天上街賣賣歌片兒賺倆小錢,扎扎蛤蟆蹭頓小酒,給別人幫幫事兒換回點面子什麼的,反正是憑他自己也惹不出大事兒,但你要整他也絕對能整出一籮筐的貓子狗子閒七雜八的小事兒,你說判他吧,不夠罪過,不判又老是給人添堵。他倒是心安理得地等著有人來掏他走,他在外面和在裡面都是一個意思。所以此時的三傻子,成了我們這幫人里除了老貓之外最踏實的一個,但在當時李斌和我已經都意識到了不能在這件事兒上讓他三傻子落到官面手裡,那樣就對參與此事的人都有威脅,他不在乎不代表他進去後不撂別人!
我和李斌苦口婆心地力勸三傻子避避風頭躲躲災禍,誰知三傻子榆木疙瘩腦袋不開竅,越勸越來勁,滿臉的七個不含糊八個不在乎:“我怕什麼?天塌下來有穆鐵柱頂著,在哪兒我不是一天三頓飯,你們怎麼想的我全明白,你們放一百二十個心,我三傻子進去過多少回了,從來沒有人在我嘴裡折進去過,我比你們誰都知道怎麼跟穿官衣兒的打交道。我到裡面是裝傻充愣一分錢不少掙,裝王八蛋一分錢不多賺,分局的預審科的豁羅孟怎麼樣,照樣拿我沒轍不是?你們走你們的吧,反正以後要是真有人找到我頭上,我就一句話——當時喝大了,什麼也不記得了。最後我告訴你們啊,據說二黑他爸和他老伯夠慘的,沒敢在市里看傷,連夜去了大港醫院找的關係才給留院治療。可這老貓還沒完了,昨天夜裡知道信兒後,惦記著讓六枝、大香倆人去大港醫院補刀,要不是我玩命地攔著,恐怕這陣兒二黑他爹這哥兒倆都已經在重症監護室里吸氧打強心劑呢。我勸老貓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差不多就完了,此事就告一段落吧,你們大夥能跑的跑,能避的避,躲過這一陣子風頭緊的時候,如果咱福大、命大、造化大,以後有什麼事兒咱再講。現在你們就走你們的吧!有點兒風吹草動就在東北角老少爺們兒的視野中消失了,那可不是我三傻子的行為風格!”我心想:“去你大爺的,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吹著牛×屹立不倒呢?你三傻子的名號真是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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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傻子的傻勁兒一犯上來,任憑我和李斌好說歹說也不為所動,認準了“天塌下來先砸穆鐵柱”的無知理論,弄得我們一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聽之任之,讓他繼續在東北角官銀號一帶擺著玩兒鬧大哥的造型,做著他賴以生存的小買賣。既然規勸三傻子沒見效果,我和石榴只好與李斌就地分手各奔東西。李斌直接去了東北角長途汽車站,我帶著石榴還打算去楊柳青輕機廠找狗尾巴去。我和石榴一路疾行剛到西站準備坐53路公共汽車,一到西站只見得西站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正對出入西站的人嚴加盤查。我心裡不禁一緊,頓覺有些不知所措。難道是因為昨天的事兒造成的今天風聲如此緊張嗎?想想李斌要在東北角長途汽車站上車,西站盤查得如此之緊,難道東北角長途車站就會平靜如水沒有官面兒檢查盤問嗎?一定會有的,心裡不禁為李斌捏了一把汗,默默祈禱著李斌能逢凶化吉見機行事順利出逃。機靈鬼小石榴也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見我面色凝重,他用手拉拉我的衣角,把我從疾駛的腳步中叫停。我一回頭在和石榴一對臉的同時,目光越過石榴那窄小的肩膀突然看見我和石榴身後不遠處有幾位全副武裝的老爺正跑著步向我倆身前疾步趕來——崴了!到底還是要折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