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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它目光一觸,立時感到一陣惡寒,我身上冷汗直冒,轉頭看自己身後什麼也沒有,心知是銅鏡中的幽靈,正想扔下銅鏡和厚臉皮離開石室,脖子上忽然一緊,像被一雙手掐住了,氣為之窒,我用手一摸,脖子上卻空無一物,低頭再看銅鏡,鏡中的我已被幽靈緊緊扼住了脖頸。
我驚駭更甚,扔了銅鏡在地,但覺得脖子上有雙冷冰冰的鬼手,越掐越緊,這古鏡中的幽靈雖然是個鬼影,但寶鏡靈氣千年所積,豈同小可?儺王地宮那麼兇險我們都逃出來了,可別死在這間不起眼的石室之中。
我心中焦急,想到幾個脫困之策,身子卻一動也不能動,僅有兩個眼睛還能轉,縱然兜天的本事也施展不得。
厚臉皮在旁看到我的樣子,一臉的不解,奇道:“你又搞什麼鬼?”
我心說:“那幽靈掐死我之後一定也要掐死你,還不快跑?”奈何做聲不得,只能暗暗叫苦,脖子被掐得透不過氣,兩眼上翻,正在這危急當口,忽覺脖頸中一松,急忙深吸了幾口氣,心下好生不解,不知那陰靈為何突然鬆手。
一看那小女孩已跪在牆角,臉色大變,對著我們跪拜不起,轉眼化成灰塵,就此消失不見,我感到莫名其妙,撿起銅鏡看了幾眼,裡邊再沒有童女的身影,然而銅鏡也就此變得光華暗淡,我一轉身,發現田慕青站在我們身後,臉色白得不像活人。
第十七章 搜儺誌異
從鯊魚皮鞘中抽出銅劍,就看劍身不長,但毫無鏽斑,布滿了菱形暗紋,均勻瑰麗,鑄有鳥篆銘文,刃口鋒利,土龍子棺槨中有越王掩日劍,相傳是春秋戰國越王八劍之一,落到千古異底村,成了鎮教之寶,然而我們拾到的這柄古劍,雖說不及掩日,也非尋常的青銅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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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田慕青在儺廟門口等著,見我們遲遲也不出來,她擔心有事,點起蠟燭走進石室察看,一臉關切的神色。
我駭異無比,低頭看看銅鏡,又抬頭看看田慕青,心想:“古銅鏡中的幽靈跪在地上消失不見,是因為田慕青突然走進來?”
我覺得田慕青是不太對勁兒,她分得出漢唐壁畫倒還罷了,竟連儺廟裡的古字都認得,銅鏡里的幽靈也怕她,她定與千古異底村有很深的關係,是從村子裡逃出去的女鬼?
我當即拿銅鏡對著她看了看,卻不見有異,也許是古鏡中的靈氣已失,變得尋常的銅鏡沒有兩樣。
田慕青早見到我手中的銅鏡,臉色蒼白,怔怔地望過來,說道:“這……這是……”
我看到田慕青臉色忽變,心知所料不錯,反問道:“你認得這面古鏡?”
田慕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不再說話,只是盯著銅鏡出神。
我看得出田慕青有些事不願意說,但也不會有害人之心,就把銅鏡交給她,三人來到儺廟外屋,厚臉皮背起大煙碟兒,我和田慕青舉著火把照路,出了廟堂一路往北走。
雲封霧鎖的密林中,儘是粗可合抱的古樹,腳下枯曼層層,頭上喬枝鬱郁,剛下過幾個小時的雨,森林裡又濕又cháo,枯枝敗葉散發著cháo腐的氣息,我想那壁畫中的地圖該不會錯,一直往北就是糙鞋嶺,按著指南針的方向走就行了。
我邊走邊跟田慕青說話,我直接問她:“你跟我說實話,以前是不是來過千古異底村?”
田慕青說:“沒來過……你為什麼要這樣問?”
我說:“你瞞得了旁人,卻瞞不過我,你也不看我是誰,想對付我,你還嫩了點。”
田慕青說:“我沒想對付你,言盡於此,你願意就信,不信我也沒辦法。”
我知道她為人柔順,卻不柔弱,只好說道:“你來過就來過,那也沒什麼。”
田慕青說:“我知道你為何疑心,只不過有些事情我沒法說,說了你們也不會信。”
我說:“說不說在你,信不信在我,而且我願意相信你,要不早把你扔下不管了。”
田慕青說:“我真的沒來過千古異底村,卻覺得這裡有很多東西眼熟,像是……像是上輩子見過。”
我看她所言不虛,心頭一震,口中卻說:“怎麼會有投胎轉世這等事……”
田慕青說:“我也不信,但我看到千古異底村覺得似曾相識,看到地宮中的棺槨又感到很怕,卻說不上為什麼怕。當時在火車上遇到你們,聽你說起熊耳山古墓,我也不知為什麼,只是想來這看一看,到了這裡我明白了,這是命,我怕我走不出千古異底村了。”
我說:“我是讓惡鬼索命,不得不到千古異底村盜墓取寶,怎知是披麻救火,惹焰燒身,而你也同千古異底村有莫大幹系,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出了事誰都逃不掉,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天塌下來我先替你頂著,我這個人平時口沒遮攔,主要是掏心窩子話說的太多了,以至於沒心沒肺,如果之前說了什麼得罪你的話,你也別往心裡去。”
田慕青道:“你們救過我的命,我都不知該如何報答,又怎會怪你。”
我們將這些話說出來,均有如釋重負之感,但我並不相信田慕青曾經死在千古異底村,如今投胎轉世又回到此地,這其中一定別有隱情,只是我還看不到真相。
此刻我只盼儘快找到嶺下山洞,離這鬼地方越遠越好,至於千古異底村中到底發生過什麼怪事,我已經不想多做追究,那不是我能應付得來,只盼別死在這裡。
我和厚臉皮輪流背負大煙碟兒,田慕青用火把照亮,三個人在樹林裡不停往北走,但見霧氣中蒼松偃柏,亭亭如蓋,眼看走出了密林,前邊卻沒有山洞,荒糙叢中是一塊贔屓馱負的古碑,密密麻麻刻滿了碑文,田慕青上前辨認,說這是搜儺碑。
我們三人相顧驚疑,地圖上石碑在村子南邊,一直往北走,怎麼繞到村子的另一邊來了?況且從儺廟往北走進密林,走了沒有多久,腿腳再快也不可能到繞這麼一大圈。
厚臉皮說:“是不是咱取了千古異底村古墓的寶,那些死鬼捨不得,冤魂纏腿讓人走不出去,太狠了,這是想以累死的方式嚇死咱們?”
我說:“冤魂纏腿頂多是讓人在原地轉圈,咱們遇上的事更邪行,明明往村子北邊走,卻出現在了村子南邊,周圍仍是這麼黑,怕是走到死也別想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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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到了不會這麼輕易脫身,卻料不到往千古異底村北邊走,竟會來到千古異底村南邊。
我尋思石碑名為“搜儺碑”,對村子裡發生過的大事必有記載,便讓田慕青去讀碑文。
夜霧荒糙間,石碑高聳,田慕青站到贔屓背上,才看得到上方的碑文,搜儺碑記載的內容很多,她一時也不得盡解。
我和厚臉皮將大煙碟兒放在贔屓下躺著,看他氣息奄奄,我們二人無不替他擔心。
厚臉皮長吁短嘆,他對大煙碟兒說:“差一步啊,差一步就出去了,說什麼也得堅持堅持,回到家再蹬腿兒。”
我說:“他現在這樣,你跟他說什麼他也聽不見,聽見也讓你氣死了。”
厚臉皮說:“一個人剩不到半口氣,要死還沒死,意識不清,那是魂兒還沒散,魂兒一散,這人就沒了,即便他聽不見,你也得多跟他說話,把魂兒叫住了,沒準就死不了。”
我點頭道:“是有這麼一說,平時看你一臉粗俗無知的樣子,居然也知道這些。”
厚臉皮說:“我這叫真人不露相,不是頑鐵是真金。”
我說:“你剛說此地有冤魂纏腿,所以走不出去,我尋思多少有點道理,我還記得聽麻驢講過,說仙墩湖下有個村子,那年饑荒,一個人到這看見有村舍房屋,就進村偷了些米,在村里看著是上好的白米,帶出來卻是腐臭的淤泥,那不正是說這裡有鬼嗎?”
厚臉皮擔心鹿首步搖冠也變成淤泥,忙伸手進蛇皮口袋裡摸了摸,還好沒變。
我說:“偷米的是離開此地,才發現白米變成淤泥,咱們還沒出去,你現在看為時尚早。”
厚臉皮說:“拿這幾件東西容易嗎,好懸沒把命搭進去,出去一看要是臭泥,那可太坑人了。”
我說:“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如果誤入千古異底村山市,那是走到死也走不出去了。”
厚臉皮說:“山市……賣什麼的?”
我說:“山市也叫鬼市,可不是咱那邊說的鬼市兒,京津兩地四更開五更散擺攤賣黑貨的地方叫鬼市兒,有個兒化音,也沒有鬼,是指東西大多來路不正,買賣雙方鬼鬼祟祟,而山市鬼市這個市,是說你走在沒有人煙的深山裡,看見有城牆、街道、寺廟、宮殿、寶塔、店鋪,人流熙熙攘攘,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忽然一陣風吹過,清明上河圖長卷般的城中景象立刻變得模糊了,轉瞬讓風吹散,化為烏有,看到的人呆在原地,悵然若失,那就是山市,如果當時有人走進去,也會跟著山市一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