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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僅僅聽說過黃佛爺心黑手狠,做事不留餘地,哪想得到他說殺人就殺人,下手又快有狠,事先全無半點徵兆,要不是我們躲在一旁看到,又有誰會知道這蘆葦盪子裡發生過什麼,有心去救麻驢也已不及,聽這夥人接下來還要活埋那個姑娘,我心中發狠血氣上涌,用胳膊肘輕輕一撞厚臉皮,對他使個眼色,厚臉皮心領神會,我們倆人各握兩把泥土,一聲不響地躥出蘆葦叢,二話不說對這那伙人劈面撒出,那伙人毫無防備,多數人讓泥沙迷了眼,其餘的幾個也都懵了,不知道出了什麼情況。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摺疊鏟,一鏟拍到黃佛爺的大肉腦袋上,打得他頭破血流,抱頭捂眼連聲慘叫。厚臉皮則對準水蛇腰小腹使勁踹了一腳。水蛇腰口吐鮮血,哀嚎聲中倒地不起。我們倆趁亂拽起那姑娘,返身往回跑,同時招呼大煙碟兒快逃。

    我邊跑邊對大煙碟兒說:“我替你報了仇,那一鏟子沒拍死黃佛爺就算便宜他了。”

    大煙碟兒剛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喉頭卻似被哽住了,只擠出兩個字:“牛逼!”

    3

    此時已聽到身後的黃佛爺等人在叫罵聲中追趕而來,四個人不敢稍有停留,在月下的蘆葦叢中一路飛奔,也顧不上衣服被刮破了口子,一直跑到放置槽船的地方,雞鳴盪只有一條路,只好推動槽船下水,我想起土槍落在蘆葦盪中了,也沒法回去拿,我們拼命用鏟子划水,將槽船駛向湖心。  

    黃佛爺帶領手下剛到雞鳴盪,暫時沒有槽船可以下水,也不熟悉路徑方向,我們將槽船劃出幾百米,借著夜霧的掩護,已然脫險,放慢了划水的速度,按著羅盤指出的方位不停往北行駛,幾百公頃的湖面開闊有霧,要找一個土墩子,怕也不太容易。

    大煙碟兒見那姑娘臉色很白,認為她是嚇壞了,說道:“沒事了妹妹,你見了我們哥兒仨,算是見著親人了,黃佛爺那個傻鳥再怎麼狠,還不是讓我兄弟一鏟子拍地上了,都不用我出手,我要出了手,往後江湖上就沒他黃佛爺這號人物了,別看你哥哥我身子板單薄,秤砣雖小壓千斤,功夫在這呢,那什麼……該怎麼稱呼你?”

    那姑娘一雙大眼,像霜夜的星星一樣亮,臉上還帶著淚痕,輕聲說道:“我姓田,叫田慕青。”

    大煙碟兒說:“你叫我碟兒哥就行,這倆都是我兄弟,皮戰鬥和白勝利,你是怎麼遇上黃佛爺那個傻鳥的?”

    田慕青簡單說了經過,和我想到的幾乎一樣,她是美院的實習老師,在火車上無意間聽麻驢說了些仙墩湖的事,也想來看看,下車之後跟麻驢打聽路,要到湖邊拍些照片帶回去做素材,麻驢打算掙點外快,答應給田慕青當帶路,但得先回家交代些事,結果耽擱到今天才來,否則也不會遇到黃佛爺那伙人,田慕青說到連累麻驢死在雞鳴盪,又是一陣傷心。  

    我說:“原本怪不得你,要不是我在火車上問麻驢仙墩湖的事情,你也不會聽到,那就不會讓他帶你來了。”

    大煙碟兒道:“說到底這都是命,黃佛爺那個傻鳥也真是活膩了,說殺人就殺人,當他媽這是什麼年頭?”他剛被黃佛爺那伙人叫了許多遍傻鳥,心裡有氣,此時他也是一口一個傻鳥地罵著,只恐虧本。

    厚臉皮不認識黃佛爺,問我那伙人是什麼來路?拿人命不當人命,是豫西的趟將不成?

    我說:“黃佛爺是胡同串子出身,祖宗八輩全是賣油炸鬼兒的,他自己也賣過,有一年拿刀捅了人,發配到大西北勞改了八年,在勞改農場認識了一個綽號叫啞巴成子的慣犯,聽說那個人是個啞巴,很會使炸藥,他們倆人被釋放之後,聚起一夥要錢不要命的手下,專做掏墳掘墓的勾當……”

    說話間,大霧越來越濃,天上的月光照不下來,水面之上靜得出奇,偶有尺許長的青鱗大魚躍出換氣,發出一些聲響。

    厚臉皮從背包里拿出手電筒照明,四下里都是霧茫茫的,沒有羅盤可分不出東西南北。

    想必是“糙鞋嶺、槍馬山、雞籠山”三道屏障,擋住了水氣,使湖面上的雲霧持久不散。  

    我對大煙碟兒說:“要想讓仙墩湖上的大霧散開,除非是下場大雨……”話剛說到一半,便聽到後面的霧中有人說話,側耳一聽,竟是黃佛爺手下的武裝盜墓團伙,他們不知怎麼在雞鳴盪找到槽船度渡水,居然這麼快就跟了上來。

    我問田慕青:“黃佛爺手下總共有多少人?”

    田慕青說:“加上他,總共十七個人。”

    厚臉皮說:“土槍都落在蘆葦盪子裡了,如果空著兩手讓那伙人追上,可要變成活靶子了!”

    我說:“好在有霧,十米之外不會被發現,咱們只管划水,誰也別出聲,離黃佛爺越遠越好。”

    大煙碟兒道:“正……正該如此,雞蛋不能碰石頭!”

    田慕青跟著幫手,四個人再也不發一言,低著頭用鏟子和木槳撥水,誰劃累了便歇一陣,卻始終甩不掉黃佛爺那伙人,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過去,不知已在霧中行出多遠,突然撞到一個墳丘形的土墩,沒想到湖面上有這麼大的霧,居然也找得到這個土墩子,看來時運一到,瞎貓都能撞上死耗子。”  

    4

    關於仙墩湖下的古冢,相關傳說數不勝數,有人說是古墓,有人說是古冢,還有人說那是個山陵,同樣是埋死人的地方,分別卻不笑,帝王為陵,王侯顯貴為墓,普通人是墳,只能肯定是熊耳山里第一大的墓穴,封土堆高大無比,據說裡面廊道縱橫,地宮規模奇大,卻不知埋的是何等人物,因此說是陵的也有,說是墓的也有,但這座古墓下面是處潛山,千百年前發生過劇烈沉降,古墓沉到了水下,每當大旱之年,覆斗形的封土堆會在湖面上露出一部分,民間稱其為仙墩,湖就叫仙墩湖,面積根據春秋泛漲存在變化,大約在300-400公頃之間,實在是不小,半夜時分,四下里儘是霧蒙蒙的,能見度僅有十米左右,能遇到這個土墩子的機會非常渺茫,它卻偏偏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暗覺此事蹊蹺,但大煙碟兒和厚臉皮已拿著手電筒,爬到土墩子上查看。

    田慕青忽然問道:“你們不也是來找熊耳山古墓?”

    我心想田慕青在火車上,曾聽我說和麻驢說起這座古墓,卻未必知道我們是來盜墓取寶的,不過聽她說話有條有理,也是個心明眼亮的人,我們的勾當一定瞞不住她,儘早把話說明白了為好,我就對她說:“熊耳山古墓擅動龍脈,致使黃河奪淮,淹死軍民無數,我們來此盜墓,也是為天下蒼生著想,再說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實不忍心看到那些奇珍異寶,埋在古墓中與泥塵同朽,不像黃佛爺,他們那伙人與悍匪無異,我們可是盜亦有道,如同當年的摸金校尉一樣,摸金校尉你聽說過沒有,那是咱窮人的隊伍。”  

    田慕青坐在我對面,彼此呼吸可聞,茫茫大霧中,我根本看不見她的樣子,又如遠在天邊,她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聽我說話。

    我剛要問她,大煙碟兒和厚臉皮已探路回來,又聽到黃佛爺那伙人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了過來。

    大煙碟兒心中發慌,壓低聲說道:“真他媽邪門兒,起這等大霧還能找過來?”

    我告訴大煙碟兒,以前聽說過黃佛爺手下有個嘍囉是狗鼻子,那鼻子比狗還靈,你在他面前站一會兒,他就能在好幾里地之外找出你,真是這樣的話,跑到哪也別想甩開那伙人。

    大煙碟兒吃驚地說:“那可麻煩了,好在這土墩子大了去了,咱們先上去找地方躲一躲。”

    我心知情況兇險已極,黃佛爺那伙人不會讓我們活著逃走,聽大煙碟兒說那土墩子很大,卻不免奇怪,但形勢緊迫,不容再想。

    我們見土墩子上有窟窿,裡面積滿了泥土,便將槽船推進去,隨即登上土坡。

    大煙碟用手電筒照向前邊,說道:“你瞧瞧,土墩子是不是太大了?”

    我定睛一看,前方起起伏伏,也有幾個大小相似的土墩,遠處的霧中應該還有更多,在熊耳山古墓的傳說中,當中有一座大墳,周圍是累累丘冢,我們見到的這幾個土墩,似乎就是那些墳頭,但用山鎬往下刨下去,尺許深的泥土覆著一層布紋古瓦,又好像都是房屋。  

    很多年前,也許有一個村子下陷為湖,近些年水位下降之後,才使村中房舍的屋頂露出來,望過去如同一個個墳頭,或許那些帶有樹皮面具的死人,正是湖陷時淹死的村民。

    大煙碟兒用力拽著我的胳膊說:“兄弟別看了,黃佛爺那傻鳥追上來了,快走快走!”

    我正看得入神,忙說:“哥哥你別使那麼大勁生拉硬拽行不行,我這也是爹娘生養的,拽掉了可配不到原裝的了……”當即加快腳步,跟著大煙碟兒等人,在高低起伏的屋頂上繼續往前走,地勢緩緩上升,行到百步之外,村中的道路已在湖面之上,不過道路房屋都讓泥土掩蓋,僅有輪廓,看來與荒墳古冢並無兩樣,走到村子中間,一座大土山出現在面前,大得不見盡頭,上邊全在雲霧裡,看不到有多高,感覺像土築的城垣,可能土層下是石頭,外邊有封土,又在水下積淤了許多泥沙,顯得像個大土堆,熊耳山古墓指的正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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