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張巨娃念叨了幾句給自己壯膽的話,伸手想去取女屍身上的寶物,礙於屍床前隔著三具乾屍,他身量雖高,胳膊長腿長,卻也夠不到那麼遠,只好先把乾屍拽到旁邊,灌進水銀的死人外皮枯乾,但格外沉重,張巨娃拖得十分吃力。
索妮兒提著馬燈和獵槍,跟在我身後,我把二老道給的那柱香插到墓磚fèng隙里,撐起蛇皮口袋,舉著手電筒給張巨娃照亮,此刻古墓里通風的時間已久,手電筒和馬燈照明範圍擴大了些許,能看見女屍身後的墓牆上,同樣繪有壁畫,內容十分怪誕,讓人難以理解。
契丹女屍身後的壁畫中,上方是天狼奪月,占據了整幅壁畫的一多半,圓月變成了黑色,而且大得兀突,讓人毛骨悚然,好像多看一眼就會被它吸進去,左上角有一條形態兇殘貪婪的巨狼,在古代中原地區的迷信觀念中,將月蝕當做天狗吃月,遼國則認為是天狼奪月,兩者並無太大分別,指的都是一回事,壁畫下半部分卻是一座大山,山腹墓穴中有彩繪木槨,槨身有鎖鏈纏繞,木棺周圍侍立幾十個金俑,圍著這座山,躺有許多面無表情的人,男女老少均有,不知是死是活,這一切,都在無比之大的黑月之下。
張巨娃只顧著摸金取寶,我和索妮兒的目光卻讓這壁畫吸引,遼墓里的壁畫多以寫實為主,唯有這幅壁畫的內容怪誕詭異,又繪在契丹女屍身後,顯得非常重要。
我凝視良久,想不出這壁畫是什麼意思,委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索妮兒自言自語道:“這壁畫多像契丹女屍做的一個夢……”
我聞聽此言,不由自主地一愣,覺得索妮兒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契丹女屍罩著黃金覆面側臥在摩羯魚床上,配以身後的壁畫,正如同展現著墓主人生前的夢境,讓人感到契丹女屍並沒有死,只是在陰冷的墓穴中沉睡不醒,若說是夢,這個夢可也夠離奇了。
我對索妮兒說:“沒準真讓你說對了,古代人迷信,以為夢能通靈,且是左右吉凶的徵兆,契丹女屍生前是皇室貴族,又身具薩滿神女這重身份,生前做了這樣一個讓她念念不忘的夢,這個夢有可能很重要,以至於在她死之前,還不忘吩咐族人把夢境畫在古墓中。”
索妮兒望著壁畫中的黑月不寒而慄:“這一定是個無解的噩夢……”
張巨娃說道:“哥呀,你倆別瞅那壁畫了,死人做過的夢,跟咱有啥相干,幫我一把行不?”
我回過神來,只見張巨娃正伸著兩手,哆哆嗦嗦地托起契丹女屍的頭部,想要摘下掛在女屍脖頸上的琥珀瓔珞,可他兩手抱著契丹女屍的頭,沒法再摘那一大串琥珀瓔珞。
我對張巨娃說:“契丹女屍是薩滿神女遼國公主,你個窮光棍是什麼出身,也敢抱她?”
張巨娃顫聲道:“哎呀我哥,你可別嚇唬我了,我這都快嚇尿褲了,虧得我這趟出門帶了兩條褲子。”
我看張巨娃真是怕得狠了,只好不再看古墓里的壁畫,先把手電筒關掉,別在腰後的皮帶上,讓索妮兒將馬燈往前提一些,然後從女屍脖頸上摘下琥珀瓔珞,感覺份量沉甸甸的,順手放進蛇皮口袋裡,心說:“便宜二老道那損賊了。”
張巨娃輕手輕腳地將女屍頭部重新放在獸形石枕上,明知這是個死人,可一看那黃金覆面上詭異的反光,就覺得稍有驚動,契丹女屍會突然坐起來,所以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
取掉琥珀瓔珞之後,接下來要摘女屍臉上的黃金覆面,我想像不出黃金面具下有怎樣一張臉,死去千年之久的契丹女屍,是和墓室三個殉葬的侍從一樣,灌注水銀變成了滿臉黑斑的乾屍?還是依然保持著生前的容貌?
9
索妮兒以往聽多了薩滿神女的傳說,一看我們要摘黃金面具,嚇得捂住眼不敢看女屍的臉。
張巨娃說:“姐呀,你在後頭可不能閉眼啊,萬一你那獵槍摟走了火,一槍招呼到我和我哥身上,那我倆死得也太屈了。”
我告訴索妮兒不用怕,契丹女屍的臉,不會比墓室里三具殉葬乾屍的臉更嚇人了,按理說黃金覆面下應該僅是一具枯骨,莽古有傾國之貌,一定極愛惜自己的容顏,灌水銀是能保持屍身不朽,可乾屍和活人的樣子相差太多,以往也只有殉葬的奴僕才用水銀防腐,這古墓里又沒有棺槨,契丹女屍已經死去千年,保存再好也只是一堆骸骨了,身上穿金罩玉裹了十幾層斂袍,又以黃金面具罩臉,撐在屍床上顯得還有人形輪廓,斂袍和覆面裡頭除了幾根枯骨可能什麼都沒有了。
索妮兒卻認為薩滿神女莽古不是常人,至少看這契丹女屍的頭髮,仍是那麼濃密烏黑,只是沒了活人才有的光澤。
事到臨頭,張巨娃也沒膽子取下女屍的黃金面具,他先伸手擼下幾樣金飾和琥珀柄銀刀,遞給我放進蛇皮口袋裡,又將契丹女屍抱住金盒的手挪開,捧下那個嵌著瑪瑙的金盒,這金盒有一尺多長。
我揭開看了一眼,盒子分為三層,頭一層只裝著幾塊刻有古符的獸骨。
索妮兒說:“我知道,這是莽古的噶啦哈。”
我聽說在東北地區,姑娘們喜歡一種獸骨製成的玩物叫“嘎拉哈”,傳到關內叫“羊拐”,關外是用豬膝蓋骨製成,關內則以羊膝蓋骨來做,但都不是這種的東西,這幾塊獸骨年代古老,表面光潤如玉,又刻著犬形符文,各面有赤黑青白幾種顏色,也許是薩滿老教預測吉凶用的東西,金盒其餘兩層,分別裝著玉璧和大如龍眼的明珠,我不知那玉璧價值幾何,只看那珠子讓馬燈照得泛出異光,只怕滅掉馬燈,憑著珠光也可以數清契丹女屍的頭髮,實再是非同小可,我想起瞎老義說過倒斗最忌諱貪心,凡事不能做絕,琥珀瓔珞玉刀金匣皆是身外之物,取之無妨,至於黃金覆面和女屍頭下的伏虎玉枕不拿也罷。
我正想叫張巨娃收手,忽聽索妮兒說:“我瞅古墓里的壁畫好像跟剛才不一樣了!”
我掩上金盒放進蛇皮口袋,抬眼看向契丹女屍身後的壁畫,盯得久了會覺得要被那輪黑月吸進去,可要說壁畫在不知不覺間有變化,這我倒看不出來,反正那壁畫中間只是黑乎乎的一個大片。
這時地上插的那柱香也快燒到頭了,我本以為這柱香可以燒一個時辰,沒成想至多能燒二十幾分鐘,我對張巨娃說:“差不多了,你要是不敢拿契丹女屍臉上的黃金面具,咱們就趕緊從古墓里出去了,這可不是留之地。”
張巨娃初時提心弔膽,等他接連從契丹女屍身上擼下幾件金飾,一看沒出什麼事,賊膽更壯,拿一件是拿,拿兩件是拿,全拿了也是拿,當取不取,過後莫悔,想來想去,他還是要摘契丹女屍頭上的黃金覆面。黃金覆面後頭有玉搭扣,張巨娃用手攬住契丹女屍的頭,解開纏在髮髻中的玉扣,粗手笨腳忙得滿頭是汗,解了好幾次才解開,此刻地上那柱香早也燒盡了。
我不明白二老道為何非讓我們在香滅前離開古墓,但這讓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扯著張巨娃說:“別拿黃金覆面了,快走!”
張巨娃還捨不得撒手,那黃金面具已經被他揭掉了。我和索妮兒站在張巨娃身後,僅有一盞馬燈照明,看不到契丹女屍的臉,也不知張巨娃看見了什麼,黑暗中只聽他叫了聲:“哎呀我的哥呀,嚇死我了!”驚呼聲中,他如觸蛇蠍般閃到一旁。
晃動不定的馬燈光影下,我和索妮兒看到了契丹女屍的面容,這個被人們說成有傾國之色的薩滿神女,在黃金面具下卻只有一張枯樹皮似的臉,深陷的兩眼和嘴部像三個黑窟窿,如同壁畫上的黑月一樣可怖。
契丹女屍也許在生前受到那個噩夢的糾纏,死得格外痛苦,難怪把張巨娃嚇得不輕,我看在眼裡,也感到頭髮根子直豎,口中對張巨娃說:“讓你別摘女屍臉上的面具你非要摘,把自己嚇著了不是?”可側過頭一看,剛才躲到一旁的張巨娃卻不在那,他如果逃出墓室,我不會聽不到腳步聲,活生生的人怎麼會在一瞬間突然消失?
索妮兒駭然道:“人呢?撩了?”
東北話說“撩了”,是說跑了的意思,我覺得張巨娃不可能撩得那麼快,不知怎樣作答,只好摸出手電筒照過去找人,猛然發現張巨娃讓古墓里的壁畫吃了。
第三章 千年噩夢
張巨娃揭開契丹女屍的黃金覆面,_讓臉如槁木的薩滿神女嚇破了膽,他閃身躲到墓室邊上,隨後這個人就突然不見了,直到我掏出手電筒照向牆壁,才看見張巨娃的上半截身子陷在壁畫中,剩下兩條腿還在用力踢蹬。
1
張巨娃揭開契丹女屍的黃金覆面,讓臉如槁木的薩滿神女嚇破了膽,他閃身躲到墓室邊上,隨後這個人就突然不見了,直到我掏出手電筒照向牆壁,才看見張巨娃的上半截身子陷在壁畫中,剩下兩條腿還在用力踢蹬,好像是壁畫中的人在動,抓住張巨娃往壁畫裡拽,這一連串的變故,全部發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我根本來不及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心中駭異之狀,更是難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