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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饅頭窯(一)

    藤明月輕嘆道:“想不到還有這許多波折,這本手記連同背包,都被放在殛神村大殿裡,看來主人確實到過此地,也不知最後有沒有找到神像。”

    阿豪和臭魚都說:“那個人進山後就此失蹤,估計是凶多吉少了。”

    我覺得這個本子裡記載的事情似曾相識,恍恍惚惚想起前事,內心惆悵茫然。我告訴其餘三人,手記的主人千真萬確是死於1980年,因為先前在藥鋪里我發了一場噩夢,與這考古手記里的事件驚人相似,具體經過是咱們在藥鋪里遇鬼迷路,逃進了深山中的一個村子,村中古墓里埋葬著“門”,它引發的地震會使整個村子的時間空間都被移位。1980年那個考古隊員想將青窈從村子裡帶走,卻被村長騙到“殛神村”殺害,這直接導致青窈死後變成了殺人鬼,將全村男女老少都扔進“門”中,屠滅了全村。隔了二十幾年,今天又到了地震的時刻,所以時間停在了深夜兩點,阿豪在隧道里被火車撞死,藤明月則被村裡的亡魂抓進殉祭銅棺,臭魚在陰間魂飛魄散了,我死裡逃生從夢中驚醒,才發現眾人都好端端的在屋裡坐著。

    這場噩夢真實地可怕,簡直像是上輩子的親身經歷,我甚至有種虛實難分的感覺,倘若僅是南柯一夢,為什麼我能事先在夢中預見那座唐代古墓的秘密?可如果都是事實,為什麼本該重複發生的事情,卻又與噩夢中的經過完全不同?陸雅楠失蹤之後,咱們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誤入這座從無活人居住的“殛神村”,而不是在“埋門村”里逐一死亡。

    我以為說出這番話的後果,多半會被視作腦子短路,但那三人聽罷皆是若有所思,默然不語。

    過了許久,阿豪說道:“我相信你說的全是實情,因為在隧道里遇上火車的經過,我感同身受。”

    臭魚連連點頭:“是夠邪門的,這些事我好像真的經歷過,可不知為什麼全給忘記了,要不是有人提及,恐怕永遠也想不起來了。”

    藤明月問道:“既然在埋門村裡的死亡經歷,真實發生過,那眼下經歷的事情該如何解釋?”

    我說以我個人的理解,是由於“門”的震動,使這裡的時間扭曲了,咱們並非死而復生,而是再次經歷了深夜兩點這個時間,其餘的事我就無法解釋了。

    阿豪了解一些宿命論的觀點,如果一個人已經死在某一時間,即使他能夠再次經歷死亡的過程,也絕不可能改變死亡的結果。

    不過阿豪也感覺我作出的猜測自相矛盾,以前有部電影叫《土撥鼠之日》,內容是一個男子每天起床醒來,都發現時間倒退回了前一天,他一遍又一遍反覆經歷著相同的24小時,除了他自己之外,其餘事物的軌跡毫無變化,別人也都沒有察覺到異常,然而為什麼這個人能在重複的時間中保持記憶?電影最後也給不出合理解釋,因此這片子的理論邏輯站不住腳。試問咱們四個人當中,有誰可以解釋出——為什麼仍然記得在“埋門村”里經歷過的事情?

    我想破了腦袋也回答不出,只好暫時將這個疑問放下,如今得先想個法子從“殛神村”里逃出去,按考古手記中的記載,整個村子裡的土俑,都是拿人皮紙糊的,想不到年久為怪,遇著陽氣便會撲人,大夥被它們堵在大殿裡出不去了,要坐以待斃不成?

    阿豪皺眉想了想說,手記後面還有張地圖,大概是那尊神像在地底的位置,而暗道就在這大殿裡,是眼下能找到的唯一出路,但它很可能是條死亡之路,因為考古手記的主人進去之後再也沒能出來。

    藤明月不主張進入暗道,她說“殛神村”里處處古怪,想像不出幾百年以前究竟發生過何等恐怖的事情,才使它變成生人勿入的禁地,當年那些村民為什麼要將古樹運進來?那暗紅色的微光到底是什麼?還有這尊不知來歷的神像,以及村中遍地皆有的大坑,都還是懸而未決的謎團,如今諸事不明,這麼做未免太冒險了。

    阿豪說出不了大殿終究是個死局,從地圖上看,“殛神村”下面是個大洞,一直通到山裡,雖然十分兇險,但眼下別無選擇,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和臭魚點頭同意:“一分膽量一分福,十分膽量做總督。萬一是條死路,那就認命罷了。”

    臭魚隨即拔下供桌上的青銅燭台,那燭台又尖又長,而且頗為沉重,掄起來就跟一柄“銅鐧”似的,將它拿在手裡防身,也能平添了幾分膽氣。

    我們按照手記地圖上標註的方位尋找,發現泥胎塑像背後即是洞口,寬窄只容一人通過,豎井般蜿蜒向下,進去二十幾米深就到底了,裡面十分寬闊,地勢上圓下方,內部鋪著整齊溜光的長磚。

    從地圖上來看,這“殛神村”下面有個地洞,位於古殿後方,那尊“神像”就在其中,周圍則是幾個長方形坑體,都有甬道相連,規模相當可觀,估計整個村子的地底都被掏空了。

    俑道里又悶又熱,手電筒的電池已經耗盡,眼前漆黑無光,幸好從大殿裡拿了根牛油蠟燭,皆有兒臂粗細,也不易被風吹滅,我便掏出打火機點起蠟燭。據阿豪說,平常的蠟燭再長也燒不了一夜,而供神的蠟燭一寸就可以點一個通宵,因為其中加入了蜜蠟、松脂、槐花,他老家祖先堂里便有這種牛油長燭。

    我剛用燈燭照亮了俑道,忽聽身後“啪嗒”一聲,好像有東西掉在了地上,我捧著蠟燭轉身查看,見是藤明月爬下甬道的時候,把身上的錢夾掉落了,我蹲下去幫忙撿起來撫去塵土交還給她。我無意中看到錢夾里,有張藤明月和另外幾個年輕女孩的合影,就隨口問了一句:“這都是你的學生?一共是幾朵金花?”

    藤明月點了點頭,接過自己的照片來看了一眼,這本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但她臉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 饅頭窯(二)

    我看藤明月像是看到了非常恐怖的東西,立刻問道:“照片有什麼不對?”

    藤明月失魂般沒有反應,我又問了一遍,她才把照片放回皮夾,低著頭說:“沒什麼,我只是想起雅楠了……”

    前邊的臭魚催促我快走:“你平時常說自己只喜歡胸大無腦的女人,管人家學校幾朵金花幹什麼?咱們現在都快走投無路了,你還惦記著採花吶?”

    我不免有些尷尬,只好澄清道:“你們怎麼淨往歪處想?千萬別誤解我的意思,此胸大非彼胸大,常言道得好——男人心寬走天下,女人胸大……女人胸大吃四方。”

    藤明月說:“你用不著解釋了,越描越黑。”

    這麼一打岔,我就把藤明月看到照片時古怪的神情忘在腦後了,隨即在甬道里摸索向前,借著燭火照明,可以看到甬道前邊分為三條路,兩邊各是一個百米見方的洞穴,被挖成了洞室模樣,裡面填滿了深紫色的古樹軀幹,壁上畫著彩繪。

    我聞到有陣微香,便用短刀去削樹根,木質隨刃而卷,削下來放在嘴裡試著咬了一下,質地柔韌,當年善友太子迷路誤入“殛神村”,曾看到大批村民往山里運送金絲楠木,這種異常罕見的楠木,僅在楚夏之地才有,而且生長於深山窮谷,每株楠木的歲月無人可知,難測百年千年之齡,只能全部用千年古楠相稱,現在早就滅絕了。

    如果當年有這種古樹被大風拔起,橫臥在沙土河床中,經過千年不朽,人們發現它後往往截木為棺,楠木棺材埋到墳里,水土不侵、蟲蟻不穴,所以價值千金,儘管價格極高,也仍是可遇而不可求。

    我們舉燭照看,見地底下不知埋了多少整株的千年楠木,皆是心生駭異,我心想:“這村子莫非是囤積楠木做棺材,得做多少棺材?但地洞裡十分乾燥,楠木在裡面越放越枯,也不像是要做棺槨。”

    我們只想儘快找條路離開“殛神村”,估計洞室深處空氣不得流通,腐晦之氣進去就能把人憋死,不敢冒然進去察看,於是由甬道徑直向前,但越走越是枯熱,使人口舌焦躁,似乎在接近一座巨大灼熱的火爐。

    臭魚說:“咱在高處看到村子裡有片暗紅色的微光,那地方該不會是一座火山口吧?”

    我說此處倒像是座燒磚的窯洞,這些古磚都是中空隔熱的耐火磚。

    臭魚不信,他用銅燭台敲打牆壁,發現方磚里果然都是空心。

    阿豪奇道:“沒準這座村子下方是個大火窯,那些千年楠木都是用來燒火的。”

    我感到莫名其妙:“楠木自古罕見,誰會捨得用它們來當木柴?”

    藤明月祖輩曾開設過窯廠,她對此多少有些了解:“我聽人講楠木年代愈久,燃燒起來越是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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