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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粗豪的漢子拿儒生開心,對他說:“我看你這窮酸是墨水喝多了,整日都做夢有仙女下凡,讓你摟上一摟,親上一親。”

    船上眾人聞言大笑。儒生漲紅了臉,罵道:“真……真他娘的……有辱斯文。”

    船上的人都興致勃勃地高談闊論。眾人各執一詞,有說那女子是妖,有說是仙,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那女子是個歌伎,自己在某地親眼見過,結果自然免不了被其餘的人取笑一番。丁天也加入到議論者的行列中。

    唯有丁川,手扶船舷,痴痴地眺望剛才出現海市蜃樓的那片天空,思cháo起伏,一顆心早已隨著那藍衣女子飛到了遠方。

    閒言少敘,丁家兄弟沿途走走玩玩,非止一日,到了大名府法華寺。

    丁天先在大殿之中上了三炷香,又布施了紋銀二百兩的香資,同知客僧說明來意,肯求參見慧瞻高僧。知客僧見來者出手豪闊,不敢怠慢,急忙進去通報。

    不多時,知客僧出來說道:“慧瞻禪師恭請居士進禮佛堂敘話。”

    到得禮佛堂之中,二人拜見了慧瞻禪師,見那禪師年紀在五旬上下,儼然有活佛五方之態。

    先聽禪師講了一回《般若心經》,真是精妙絕倫,半語拋開功名事,片言踢破生死關。丁天聽得大喜,連連叩頭。

    隨後各自談些禪機。丁天便說起一年前在酒樓遇到趙半仙,隨後夢見長江中的白龍神求救,又失了鎮宅寶劍,以及之後白龍贈仙瓶的種種事端,取出石匣和仙瓶請慧瞻觀看。

    慧瞻看畢,點頭說道:“丁居士端的是極善的人,按理說應當福報深厚,只是古今業說之事不少,不可盡以子虛烏有視之。浮世光陰有限,苦海無邊,若求身心安樂,需一心向善,參透生死方得解脫,不必看重福禍之事。”

    丁天見慧瞻禪師禪機深奧,似是讓自己不必看重生死,心中一寒,暗道:“啊呀,老天莫不是要我去了?”連忙再問究竟。

    慧瞻禪師卻不再言論生死,拿起那原來裝小寶劍的石匣說道:“這石匣上的古字寫得明白,此劍名為魚腸①,昔日專諸刺殺王僚,用的正是此劍。史書有載,該劍為歐冶大師親自鍛造,造劍時,曾借取天地靈氣八百天整,劍氣激發時可貫天日,如放在家中鎮宅,莫說是強盜糙寇,就是妖魔鬼怪也侵犯不得。貧僧估測那位老尼,乃是當世劍仙,見你身上有劍氣,知你宅中藏有神劍,故以術化去。”

    慧瞻禪師最後說這仙瓶:“在西域聽人說起過,這是崑崙山中的上古神物。不過此瓶對凡人毫無用處,只有借修為極高的仙人相助才能進那妙境,而且瓶中至陽,妖魔鬼怪和心術不正的人都是進不去的。想貧僧從六歲出家,至今已五十餘載,日日精修,並無半刻鬆懈,即使這樣也遠遠達不到那種修為,否則也可帶同二位施主進去一游神仙妙境。福緣不到,不可強求。”

    丁天終於解了心中疑難,仙境雖好,卻無機緣得入,雖感惋惜,倒也無可奈何。他見丁川坐在一旁的蒲團上始終一言不發,怔怔地出神,就對丁川說道:“賢弟,今日你我有緣參見禪師,極是難得,你心中有何憂愁困惑,不妨也請禪師教誨一二,終身都得以受用。”

    其實丁川一直在想那藍衣美女,對剛才兄長與禪師的對話左耳聽右耳冒,渾然沒有在意。這時聽到兄長對自己說話,才回過神來。

    丁川請教慧瞻禪師道:“小人失禮,敢問吾師一事,我自幼學得一身使弄槍棒的本領,常思投軍報國,不知此去如何?”

    慧瞻禪師說道:“昔日太史公論及天下勇士,說世間勇武之人可分四等,前三者是:氣勇,血勇,骨勇。氣勇之人可於市井之中打架毆鬥,血勇之人可從軍殺敵,骨勇之人已極可貴,能捨生取義,殺身成仁。而觀丁川丁施主,當屬於萬中無一的神勇之人。”

    丁川拜伏於地:“吾師過贊了,諒小人無德,怎敢當神勇二字。”

    慧瞻禪師把丁川扶起來說道:“我遍游海內,去年曾到得金國燕雲之地,金人正厲兵秣馬準備南下,現在的形勢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看來我大宋蒼生免不了受這一場浩劫。丁施主在此時欲去投軍,必不是貪圖憑藉戰功封王拜將,真義士也。我有六句偈語相贈:豺狼重重困虎軀,圍城百戰始得還,妖氛不掃有劫難,諸行無常心膽寒,跳出金枷登無極,出入閒雲滿太虛。”

    丁川聽不懂慧瞻的偈語是何意,恭請慧瞻指點。慧瞻道:“此乃禪機,我不可明說,日後自有分曉處。”

    於是丁川將這六句話念了數遍,牢牢地記在心中。

    在大名府住了幾日,丁川陪兄長各處都遊覽遍了。丁天思念家中事物,歸心似箭。兄弟二人收拾行裝打道回府。

    離開大名府的第二天途中,兩人因為貪圖趕路,不僅錯過了宿頭,還迷失了路徑,眼見紅日西墜,悲風哀號,路上荒煙衰糙,連個人影都沒有。

    丁天有些害怕,說道:“這荒山野嶺怕是有剪徑的賊人出沒,咱們不如返身往回走。”

    丁川把手中的熟銅棍戳在地上,笑道:“哥哥不必擔心,我許久不曾與人動手,手中正自瘙癢難當,還巴不得有些沒長眼的強賊來剪徑,管叫那些個撮鳥們有來無回。”

    丁天苦勸,丁川只是不聽,只好跟著丁川繼續往前走。道路越走越是猛惡,轉過一個山坡,橫亘有一石橋,橋下蘆葦雜糙叢生,蛙鳴蚓吹之聲極淒楚,聽得丁天渾身發抖,心想多虧有我兄弟在身邊,若是我自己獨行此處,怕是要活活嚇死在這。

    石橋很長,走到另一端,見有個石碑,上面寫著“此去石橋鋪三里”,丁川指著石碑說道:“這裡過去不遠便有個石橋鋪,不知是村子還是堡子。”

    丁天說:“有村有堡就能有路,還是兄弟見識過人,免得咱們多走了許多回頭的冤枉路。”

    兄弟兩個繼續前行,走不數里,果然見有個村子,正傍著官道,向村人詢問了,村中只有一間客棧。二人走得辛苦,都困頓了,便徑直投了那間豐悅客棧。丁川一進門就喊:“兩間上房,切肉燙酒。”

    店中的夥計說道:“客官來得不巧,今天客人太多,客房都住滿了。這附近再沒有別的客棧,二位要是不嫌棄,就對付著在店後的庫房中打個地鋪。”

    丁川好大的不情願,本來想好好找間上房吃了酒肉,用熱湯燙了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但是既然沒空房也無可奈何,只得跟店中夥計去後邊庫房。

    行到走廊中,丁川一把揪住夥計罵道:“你這廝好沒道理,這不是有間上房沒有人住嗎?你道我沒銀子給你不成?”

    丁天看時,果然走廊中最後一間房門上著大鎖,裡面黑沉沉的,確實是間空房。丁天對店夥計說道:“這位小哥,你既有空閒的客房,為何不肯讓我們住?你快快給我們開門收拾房間,我多給你銀子就是。”

    店夥計趕緊作揖解釋:“實不相瞞,這間是天字第十號房,蓋這店的時候,下面挖破了一座老墳,那墳正在這天字十號房的下面,所以房中很不乾淨。算來這些年在這房中失蹤的客人已經不下五六十人了,都是晚上在這房中睡覺,早上起來就失蹤不見了。所以掌柜的乾脆把房間封了,權當沒有這間房了。”

    丁川笑罵:“小廝你休要欺我,我看你這店是間黑店,有空的客房不讓我們住,想把老爺們騙到倉庫里,等到晚上趁黑謀財害命。當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仔細瞧瞧老爺手中這根銅棍的粗細,憑你這身子骨能吃得幾棍?”

    客棧的店夥計也挺生氣,說道:“你這客官怎麼不知好歹,張口就罵?你既不怕死強要住這間房,我就給你打開,如果出了什麼事,卻和我店中沒有半分干係。”

    第八話 夜宿

    店夥計開了天字十號的房門。丁天、丁川二人進去一看,裡面極為整潔乾淨,也很舒適,沒有半分許久不曾住過人的跡象,更是疑心店中夥計成心不讓他們住這。

    丁川問那店夥計:“你說這間房鎖了許久不曾住人,怎麼連些灰塵也沒有?難不成你還天天進來打掃?”

    店夥計答道:“這是何故,我也不知,反正不是我們這店裡的人進來打掃的,這房已經一年多沒人進來過了。”

    丁川懶得跟他爭論,扔給店伙一塊銀子,說道:“好酒好肉快些拿來,再煮些熱湯來。”

    店夥計接了銀子說道:“咱這店中有自釀的梨花老酒,飽肚的有牛肉、肥雞還有好大的饅頭。不知二位想吃什麼?”

    丁川罵道:“這廝恁地囉唆,你只管拿上好的酒肉來就是,錢不夠時,我再給你。若再多說,我敲掉你兩顆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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