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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外這時也傻眼了,剛才的冒險精神蕩然無存,連連祈禱,聲音都發顫了:“聖母瑪麗亞啊……聖父聖子聖靈啊……一切的讚美和永恆的榮光都屬於你們……請您告訴我……我該怎……怎麼辦?”
我此時只想逃出去,懶得去安慰老外,抬頭看了看那面黑漆漆的牆壁,牆壁足有三四米高,就算我和老外兩人搭了人梯也不一定能越過去。
這附近的院牆是出不去了,需另尋出路。我回過身來想再找別的辦法,卻發現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站在老外身後,冷冰冰的目光,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老外兀自不覺,還在牆邊喃喃自語,滿天神佛都快求遍了,一會兒中國話,一會兒又是外國話地嘮嘮叨叨。
高大的黑衣人面無表情,更不搭話,悄然無聲地伸出兩隻大手,分別抓向我和老外的脖子。
他動作也不甚快,但是巨大的手掌給人以壓倒性的恐懼感,我們閃避不得,都被他抓小雞似的抓住。
老外嚇得一翻白眼,暈了過去。我感覺脖子上像是被套了個冰冷堅硬的鐵箍,越勒越緊,呼吸困難,窒息得也即將暈過去。
這時又有一個黑衣人走過來,看了看我和老外,對抓著我們脖子的黑衣人耳語了幾句。
我感覺脖子上一松,被扔在了地上。原來其中一個黑衣人好像是去世已久的孟師傅,他對我說道:“這裡不能容得活人進出,天幸叫我撞上,念在咱們多年鄰居的分上,就放你二人出去。你們切記日後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在此見到的情況,否則於人於己都是有損無益。你二人能答應嗎?”
我們撿了兩條性命,就算是回去要戒酒戒色也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見只是要求不許提起此間的事物,哪裡還敢不從,連聲答應。
我記起他剛剛去故居的事,就把孟家母女現在的住址告訴了他,他緩緩點頭,神色悲傷。
過了片刻,黑衣人說:“這裡的門已經關了,今夜不會再開,你們就跳牆出去吧。”說完拎起地上的幾具死屍,堆在牆邊,屍體越堆越高。
我明白了他的用意,我和老外可以靠屍體做梯子爬上牆頭。老外作家的天性又發作了,這時候還不忘了問黑衣人:“為什麼要煮死人?”
黑衣人一邊堆屍一邊答道:“這些都是屈死的人,化為厲鬼糾纏在陽世,不肯安息。其實凡人生死之事皆是天意,不可逆天而行,我等奉命將那些逾期不去陰間點卯的怨魂屍骨找來,用混元鼎煮了他的遺骸,那些亡魂也就魂飛魄散不能為害了。”
老外得寸進尺,沒完沒了地接著問:“嗯……魂飛魄散是不是就等於靈魂被判死刑?是不是有些太不人道了?有沒有憲法的依據?有些找不到屍體的又怎麼樣處理?”
遠處那座殿堂中的燈光又亮了起來,裡面的官員好像又要出來查看,黑衣人不再回答老外提出的問題,放低聲音連聲催促:“快走,快走,若被他看到,再也休想出去。”邊說邊在後邊推我和老外。
我們踩著地上的屍體爬上牆頭,因為天熱,有些屍體可能又被水泡過,正在腫脹發爛,一踩就踩進屍體的腔子,好像在一堆爛泥中跋涉,深一腳淺一腳地費了不少力氣才上了牆頭。老外噁心得承受不住,滿嘴大罵給自己壯膽。
忽聽身後遠處有人說話:“何人在牆邊聒噪?速速與我拿下!”
第八話 碟空和尚
此時命懸一線,不敢回身向後看,二人在牆頭上見牆外黑洞洞的看不清高低,但是為求活命,也顧不上跳下去會不會摔死,閉上眼睛一縮身就跳將下去。
我落在地上,心臟狂跳,感覺四肢所觸綿軟輕柔,睜開眼一看,原來我穿著衣服和鞋正趴在自家的床上,窗外曙光明媚,正是早晨。
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腦中一片混亂,是夢,還是真實?昨天晚上……
苦苦思索,把昨天的所有細節逐一整理,始終是不明究竟,難道是我回家放古瓶的時候就睡著了?
鼻中聞到一股惡臭,仔細一看,自己的手足都沾滿了深綠色的液體,黏黏稠稠的尚且未乾。
我趕緊跑到衛生間,洗澡換衣,把床單枕頭全扔進了垃圾箱。
拿出醫院開的緩解精神壓力的藥,吃了幾片。
一喝水就感覺肚子很餓,不知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我他媽的也搞不清楚了,反正是因為嘔吐得胃裡沒食,所以餓得難忍。
我前些日子一直不在家,冰箱裡沒有任何可吃的東西,不過桌上有半包昨天吃剩下的餅乾。我拿起餅乾卻發現不太對勁,少了很多,僅剩的一兩塊,還似乎都被老鼠啃過。
他奶奶的,又鬧老鼠了。我們這一片是老樓,衛生環境不太好,也曾鬧過鼠患,不過後來有隻大野貓在附近出沒,經常捉老鼠為食,小區周圍沒被貓吃掉的老鼠就都銷聲匿跡了。想不到隔了多時,這些死不絕的老鼠又出來偷吃的。
我到隔壁敲開了老外的家門,一邊問他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邊在老外冰箱裡翻出吃的喝的,流水般地塞進自己口中。
老外說:“哥們兒剛才還納悶呢,今天一大清早怎麼也聽不見鳥叫?原來皇軍到哥們兒家掃蕩來了,把小鳥全都嚇跑了……你他媽給哥們兒留點,哥們兒也沒吃早飯呢。”
老外也擠過來跟我搶奪食物,頃刻間兩個人就把冰箱裡所有能吃能喝的東西掃蕩一空。
我吃得有點急,胃口不太舒服,倒在老外家的沙發上閉目養神,問老外:“咱們昨天晚上喝完酒回來之後的事你還記得嗎?”
倆人一核對昨天晚上的事,都吃驚不小,竟然做了同樣的夢。不對,那就很難說是個“夢”了。
上午趕到公司里,跟阿豪、臭魚談了些生意上的事情,隨後找個清靜地方補充睡眠。一直睡到下午,我叫了輛計程車,直奔11路公交總站。
我想去找阿豪說的那位高僧,這兩天的噩夢太可怕了,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憂,就算不死,多半也要成精神病。
出租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跟我閒聊,我問他知不知道公交總站的高僧。
司機說:“是說那位和尚啊,找他算命的還真不少,我拉過好幾十位都是去那找他。不過我就想不明白了,和尚也能算命?還擺地攤?我認為那應該是道士做的事啊。”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11路汽車總站附近了,我問司機:“那和尚長什麼樣?在哪能找到他?”
司機一指前面路口:“你看那,還真巧了,他正往這邊跑呢。”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禿子,年紀不大,頂多三十五六歲,長得其貌不揚,穿一身破袈裟。說是袈裟都抬舉這件衣服了,髒得都看不出本色了,又fèng了幾塊補丁,比那要飯的穿的好不到哪去。
那禿子手中拎著一個大旅行箱,朝我所乘坐的計程車這邊狂奔過來,身後不遠有一群穿灰色制服的人緊緊追趕,看他們的制服不是城管的就是工商的。那些穿制服的邊追邊喊:“你小子,跑不了啦,盯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無照經營,還敢宣揚封建迷信!我看你能跑哪去。”
我見這位大師竟然由於無照經營被有關部門追擊,逃得狼狽不堪,眼瞅著就要被人當場拿下了,要在平時我可能看場熱鬧,但現在正要有求於他,說不定我的小命都要著落在此人身上,當然要義不容辭地出手相救。
眼前這位高僧的形象雖然比較讓我失望,但是如此情形,豈能置之不理?於是讓司機停車,打開車門,對那和尚大喊:“大師,快上車!”
和尚見有車接應,一個箭步飛進車內。我怕司機遲疑,掏出一百塊錢塞到他手裡,對司機說道:“趕緊跑路。”
司機見錢眼開,口裡答應:“您瞧好吧。”一踩油門,車子揚長而去,混入了馬路中熙熙攘攘的車流之內。
和尚對我說:“善哉,善哉。小僧全仰仗施主救應,不然被那些灰狗子捉到,免不了一番羞辱。”
我趕緊說:“大師不必客氣,晚輩久聞師父高名,如皓月當空,今日得以拜見,真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和尚也是糊塗,沒聽出來我話中的病語,只是一擺手:“小僧與施主雖是萍水相逢,然而緣分亦是非淺,日後咱們只是平輩論交,大師二字再也休提。小僧出家前是個賣盜版影碟的商販,後來只因對官面上缺了禮數,所有貨物和店面都被文化局查抄,老婆也跟人跑了,至此心念如灰遁入空門,領悟到‘菩提本無碟,明鏡亦非碟’的佛教至理,故此小僧法號‘碟空’。”
有病亂投醫,這話一點都不假。我的精神這兩天離崩潰也不太遠了,既然找了個和尚,管他是真佛假佛,先拜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