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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我是倒過幾件祖傳的老玩意兒,那不是混不下去了嗎,沒好意思跟你們提。暫且不說這個,你倒是給我說說,你們老崔家出過哪位皇親國戚?”

    崔大離說:“兄弟你看你還說臭魚初二,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兒去,老崔家是沒出過皇帝,但還沒出過幾位皇妃嗎?不是哥哥我說你,你平時也多看看電視劇,那裡邊全是歷史。”

    我說:“別打馬虎眼,擱到過去,死後在棺材中放往生衾的主兒非富即貴,不是特別有錢的人家也用不起,這還得說是民國年間。要聽哥哥你說的,余家大墳這件陀羅尼經寶衾是清代之物。按清朝的王法,只有皇親國戚死了才可以在棺材中鋪往生衾,如若不是皇親,再怎麼有錢有勢也不敢用,萬一讓官府發現,那可是全家抄斬滅祖墳的罪過。崔老道是個批殃榜的,又不做掏墳盜墓的勾當,他埋骨灰罈子的地方怎麼會有陀羅尼經寶衾?”

    崔大離說:“天都快黑了,咱再說個沒完可來不及動手了,你信哥哥我一次,西南屋真有這條寶衾,今兒個說出來的話,我敢指天地。至於是怎麼個始末緣由,等會兒再給你們倆細說。你哥哥我是這麼想的,咱仨當然是去收拾骨灰罈子,捎帶腳取了陀羅尼經寶衾上來。取上來做什麼?當然是換成票子了,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錢又不咬人,有不想發財的嗎?如今就是個發大財的機會,見了兔子不放鷹,豈可放過?你們倆不用怕,聽我的准沒錯!”

    臭魚說:“怕倒是不怕,我聽我奶奶講,活人身上有三盞燈,頭上一盞,肩膀上兩盞,這叫三昧真火。咱仨大小伙子,陽氣這麼盛,一人三盞燈,三個人……五六七八……”

    我說:“臭魚我說你初二你還不服,你先給我上一邊兒去,掰手指頭數明白了再回來。”

    臭魚說:“你今兒也不吃什麼了,說話怎麼跟槍子兒炸藥似的?不服咱倆出去比畫比畫?”

    【6】

    崔大離說:“你們哥兒倆要打回頭再打,眼看天快黑了,咱得先準備準備。”

    他說完話讓我付了錢,帶上我和臭魚離開小飯館,回到挑水胡同時大約是八點半,天已經全黑了。前邊幾家鄰居都出去躲白事兒,難得沒人。我們以替主家收拾屋子為由,帶上撬棍和繩子進了西南屋。剛死過人的屋子要挪動家具,床鋪柜子都得換位置,民間始終有這樣的迷信風俗。

    即使隔壁沒人,我們三個人也不敢發出太大的響動,一塊一塊撬起鋪地的磚頭。50年代的房屋多為四面砌牆,上邊挑梁掛檁鋪層瓦片,下邊是海幔的方磚,雖說簡陋,但也足夠結實。臭魚乾活兒一個頂八個,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我們按崔大離的指點,揭開一塊塊的磚頭,刨出一個洞口,裡邊黑乎乎的,晦氣嗆人。

    我們正要往下看,屋裡的電燈忽然滅了。挑水胡同經常停電,周二白天是正常停,平時隔三岔五也會停,尤其是夜間。偏趕在這個時候停電,卻是不巧。

    崔大離帶了手電筒,打開來往下照,想看看下邊的情況。只見光束閃了兩下便再也不亮了,他拍了幾下仍是不亮,摳出電池一看已經軟了,想是太久不用,電池都冒湯兒了,急得他直抖落手。

    我說:“剛挖開的洞口,裡邊晦氣淤積,一時半會兒湊不上前。你們倆在這兒等,我先到胡同口買電池去。”

    崔大離說:“得了,弟弟你辛苦一趟,快去快回吧!”

    我出了西南屋,夜裡十點多,四周全是黑的,天上略有些星光,勉強看得見路。走到胡同里,我猶豫了片刻。如果往左走,隔不遠有個小賣部,不管多晚都有人,可是賣東西的姚大媽警惕性忒高,看誰都像臭賊,前邊門臉兒房什麼都不放,你買包煙也得讓你站在門口等半天,她先盤問你一通,再回裡屋翻箱倒櫃一通找,找出來往往還不是你要買的,她這叫做買賣嗎?賣菸捲的比賣軍火的還神秘,我看不賣核武器都屈了她的才。

    如果往右走,就要多走一條胡同,那兒另有一個小賣部,是王伯伯開的,聽說他閨女王什麼梅長得不錯。我要去那兒買東西,說不定還能有機會認識認識。我這麼一想,鬼使神差似的拔腿便往右邊走了。

    往常不停電,到這會兒也沒有路燈了。胡同里非常黑,我摸黑走出半條胡同,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對方站在漆黑的角落中,我看不見是誰,大了膽子問道:“你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7】

    那人抱怨道:“怎麼了?讓你踩到腳了!”

    我說:“踩到你的腳了?那也怪你放的不是地方,你要擱口袋兒里,我踩得著嗎?”

    那人說:“呀,說話夠橫的!哪兒的你是?”

    我伸手去拽他:“沒見過不是,今兒個讓你認識認識我!”

    那人有些發慌,虛張聲勢道:“別,別……別動手兒啊!說到動手兒你可沒戲!”

    我剛聽到那人說話的聲音,早知道他是說瞎話的張有本兒了。

    此時,胡同中有了朦朧的月光,張有本兒也看見我了,他說:“余當是誰,原來是余本家的賢弟,賢弟啊!虧了余收得住手,要不然余這一掌可要了你的命了。”

    我對張有本兒沒好感,他比崔大離還能吹。挑水胡同的風水是不好,出了他們這兩個耍寶的。我說:“沒看出來你能耐不小,除了胡說八道,還會發氣兒?”

    張有本兒說:“賢弟你還別不服,大千世界茫茫乾坤,比你能耐大的可有的是,想不想讓余傳你兩手?你多少意思意思掏個千兒八百塊,余這滿腹錦繡的花花腸子,治國安邦綽綽有餘,隨便給你掏出半尺,也足夠你吃下半輩子了!你多少給點兒啊,沒錢給兩包煙也成……”

    我不想再聽張有本兒胡扯了,接著往前走。張有本兒也是去胡同口買煙,我們各自買完東西,又一前一後走進挑水胡同。

    張有本兒跟我顯擺:“賢弟你瞧見沒有,余不抽則可,要抽可只抽進口煙,往後吃香的喝辣的全憑這張嘴了,不抽進口煙都對不起它。”

    我說:“你缺德也缺在這嘴上了,不是你亂嚼舌頭,信口開河給二嫂子出主意,二哥不至於掉河裡淹死。”

    張有本兒說:“賢弟你這叫什麼話,余又沒嚼你的舌頭。豈不聞生死是命,皆由天定,余不說他還不死了?再說,那也是別人讓余給二嫂子出的主意……”

    我沒想到張有本兒冒出這麼一句,心中一怔,問他:“誰讓你出的主意?”

    張有本兒說:“不怪你聽了嚇一跳,余要告訴你是誰,你還得再嚇一跳!”

    我說:“別賣關子了,快說是誰?”

    張有本兒說:“余不說你可想不到,出主意的人他是崔大離!”

    我聽張有本兒說是崔大離,腦子裡“嗡”的一聲。這麼說是崔大離放出風去,促使二嫂子去找張有本兒出主意,他又提前給了張有本兒好處,指使張有本兒告訴二嫂子“李子樹下埋死人”。二嫂子信以為真,結果挖出了門口的死孩子,嚇得二哥心神恍惚,開車掉進河裡淹死了。即使沒淹死,多半也不敢在西南屋住下去了,崔大離他才有機會進屋取寶。

    我對張有本兒說:“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可別唬我!”

    張有本兒說:“是崔大離啊!崔大離讓余給二嫂子出的主意!”

    我聽了張有本兒的話,急匆匆地回到前院兒的西南屋。走到門口之時,我又想,我同崔大離再熟不過了,我是說過我從來不信他的話,那是因為崔大離平時胡吹亂吹,賊心眼子也不少,可他絕不是行事縝密之人。再說那挑水胡同的張有本兒,是人盡皆知的“瞎話張”,誰信他的話誰倒霉,我可別一時大意上了他的當!但是我剛才嚇唬了張有本兒,他也明白什麼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如果他還敢跟我胡說八道,豈不是想挨揍?或許崔大離他“臉厚而無形,心黑而無色”,倒是我看走眼了不成?

    【8】

    我心中畫了一個問號,決定先不說破,看看周圍沒人,推門進了西南屋。

    崔大離和臭魚點了半根蠟燭,正蹲在牆角抽菸,他見我進來,問道:“怎麼去這么半天?”

    我說:“我到胡同口買電池,一來一去十分鐘還多?”

    臭魚接過我帶回來的電池往手電筒里裝,他問崔大離:“哥哥你說死人身上披的錦被值多少錢?”

    崔大離對我說:“兄弟你見的玩意兒多,你給估摸估摸,能值多少?”

    我說:“我沒看見東西不好說,要按你說的不走樣兒,那怎麼不得值幾個。”

    臭魚說:“幾個是多少?咱這麼做,不犯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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