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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終仙境/殃神:鬼家怪談(出書版)》作者:天下霸唱【完結】
【內容簡介】
傳說,在人死之後,死屍中會有一口怨氣,這股子怨氣為“殃”,必須等到怨氣出去,死人才可以入土為安。而為這些死人批寫“殃榜”的人,則被稱為“殃神”。
臭魚、崔大離和“我”三人給過世的鄰居守靈之際,在側屋的地底下發現一副棺材,棺內女屍面容如生,經年不腐。以此種方式下葬的人,大多生前有沉冤未雪,棺材犯殃。
棺材中的女屍陰陽不批,誰動誰倒霉。孰料,女屍早被別有用心之人盯上,開棺之際,對方被屍蟲鑽入耳鼻噬死,守靈的三人也沾上了女屍身上的晦氣。
為了去“殃”,同時也為了揭開女屍身上的重重謎團,一行人根據手裡僅有的線索,踏上尋找犬戎古墳的漫漫長路。冰川上的吃人巨怪,地宮下潛伏的歲鬼,不死之樹上的仙蟲……一路上,詭異兇險的事情紛至沓來。
臭魚一行能否解開身上的詛咒?傳說中的“殃神”本尊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危機四伏的犬戎古墓里,還有著怎樣驚心動魄的故事?且看2014年天下霸唱新作《無終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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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舊時,天津衛出過四位奇人。一是水上公安“河神”郭得友,屢破奇案;二是火神廟派出所的“飛毛腿”劉橫順;三是無寶不識的竇占龍;四是批殃榜的崔老道,擅能降妖捉怪。《無終仙境》開頭說的就是崔老道,後來他在南門口擺攤兒算卦,庚子之前他在余家大墳的一座破廟之中充當管香火的廟祝,那會兒還是以批殃榜為生。
有人就問了:“什麼是殃榜?”
殃榜又叫“殃紙”,當今說到殃榜或殃紙,不僅沒人見過,連聽過的人怕是也不多。很早以前,有一種專門給死人寫殃榜的陰陽先生,一般是道門兒中人來做,清朝末年還有吃這碗飯的。過去“會、門、道”多,江湖上的“幫會、門派、宗教”合稱“會門道”。老天津衛人不說入會、入教,也不說信教、信理,習慣說成“在教、在理兒、在道門兒”,在理兒是指入了理教白衣道。而在道門兒的人,大多指火居道或天師道,殃紙通常由他們來批寫。
如今說批殃榜,人們都認為全是迷信,也失傳很多年了,過去相信這些的可是大有人在。咱們先說說什麼是殃紙。殃是遭殃的殃,說白了就是倒霉走背字兒的意思,出自《易經》。《易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傳說在人死之後,死屍中會有一口怨氣,這股子怨氣為“殃”,必須等到怨氣出去方可入土為安,行話謂之“出殃”。至於死後幾天出殃,這就因人而異了,有三天或五天的,也有七天或八天的。活人忌諱讓死者的怨煞之氣衝撞,輕者倒霉,重者喪命。在舊社會,凡是出殯的人家,都必須掏錢請陰陽先生批寫“殃榜”。這個殃榜並不是頂個腦袋的先生都可以寫,也得官府認可才行。陰陽先生在殃紙上寫明此人是在什麼時辰,怎麼死的,何時何日出殃,哪年哪月下葬,立字為據,相當於一紙“死亡證明”。陰陽不批者,即為死因不明,必須報官。
那時候抬棺材出城入土,都會經過城門,各個城門皆有軍卒把守,盤查活人也盤查死人。你拿不出殃榜,就別想抬棺出城。比方說殃榜上寫明是溺水身亡,可打開棺材一看是讓刀給捅死的,兩下核對不上,這可不得了,誰寫的殃榜,誰就跟著吃人命官司。可見批寫殃榜這一行當,自有官法上的用途,不只是迷信風俗。
崔老道在余家大墳破廟開殃榜,廟門前常有糙蓆子,當中卷的全是“路倒”,也就是死在路邊找不到主家的死屍,由民夫抬到余家大墳破廟,請崔老道寫一紙殃榜,是凍死還是餓死的,必須留個案底,再由慈善會掩埋。所以說,寫殃榜的會看死人,看得出人是怎麼死的,而且一看一個準。
崔老道只是窮老道一個,雖說本事不小,卻經常倒霉走背字兒,還連累了不少人。大夥都以為他這是批殃榜批多了,背地裡說他是“殃神”。
第一章 張小把兒挖人參
【1】
提起這個話頭,我得先往前邊說。當年我曾祖父張小把兒住在天津衛余家大墳,他是崔老道的結拜兄弟,在他十二三歲那會兒,出去開逛當了混混兒,別人不提他大號,皆以“張小把兒”相稱。“把兒”是“把式”之意,過去說一把兒為頭等本領,二把兒次之。十來歲的半大小孩,沒能耐卻充好漢,因此叫他“張小把兒”,說不上挖苦,可也有幾分褒貶在裡邊。
當時是清朝末年,張小把兒在那時候可不是一般的窮,要說他窮到什麼地步?豈止是吃不飽穿不暖,甚至不能說“吃了上頓愁下頓”。因為吃了上頓沒下頓至少還有個上頓,而張小把兒很多時候連上上頓都沒有,一頓他也頓不上,窮得只有一件破襖,補丁摞補丁。穿到後來,連補丁都沒地方打了,他倒會想法子,再破了口子就用麻繩揪上,一身的繩頭,認識的人知道這是張小把兒,不認識的打遠處一看,還以為他是個賣粽子的。破成這樣的棉襖,張小把兒也捨不得扔,天冷了填進棉絮是棉襖,等天熱了抽出棉絮,又可以當成夾襖來穿,跟要飯的乞丐也沒什麼兩樣。一件破襖補丁摞補丁,不填棉絮的時候,穿到身上晃晃蕩盪。他還有一論,說各位別看我張小把兒窮,三寶可是有了兩寶。別人問是哪三寶,他說,是丑妻、近地、破棉襖。老婆長得醜為一寶,好處是擱到家裡放心,更兼粗手大腳,生孩子做飯,用起來不心疼。出門混飯吃,離家近也是一寶。放到現在說容易理解,比方說上班下班擠兩三個小時的地鐵,成天起五更睡半夜,掙錢再多人也受不了不是?所以說住得近是一寶。破棉襖更好,冬暖夏涼,八面來風,還不讓賊惦記,給套龍袍玉帶也不換。如今他張小把兒“破衣、近地”二寶皆有,只是少了一個醜媳婦兒。
那時候余家大墳旁邊有個“鍋伙”,鍋伙是什麼意思?一群混混兒地痞湊到一塊兒,推舉出一位打頭的大哥,其餘不分長幼,皆為兄弟。一個頭磕到地上,紙馬飛空,誓同生死。一般的鍋伙有三五十人,多的兩三百人也有,沒一個善主兒,全是不要命的窮光棍,他們好勇鬥狠,匕首斧子之類的兇器從不離身。白天出去開逛,到處耍胳膊根兒,搶地盤爭勢力;天黑再回到破瓦寒窯,湊在一口鍋中吃飯。素常以兄弟相稱,遇上人命官司便抽死簽兒。比方說在外鬥毆鬧出了人命,官府讓混混兒們出一個人償命,誰抽了死簽兒誰去挨刀,那是真不怕死,此等混混兒自稱“鍋伙”。
張小把兒孤苦伶仃,靠乞討過活,多虧余家大墳鍋伙收留了他。別的混混兒在前邊耀武揚威打架鬥毆,他歲數小近不得前,跟在後邊助拳兒,搖旗吶喊以壯聲勢,有他不多沒他不少,算是湊數兒的一位。怎知他這個窮光棍混入鍋伙,惹出一場災禍不小,斷送了性命也未可知!
【2】
張小把兒混進鍋伙不久,正趕上朝廷下旨,要嚴懲天津衛的混混兒無賴。官府找藉口將余家大墳的混混兒們帶到公堂之上,先過了一遍堂,再打進木籠,抬到城門口一字擺開,這叫曬刑。知府大人看張小把兒又瘦又小,只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與鍋伙刁民為伍,無非跟在混混兒後邊起鬨胡鬧罷了,不忍給他動刑,有心放他一條生路,打進木籠之前又好意勸告,讓他迷途知返,在堂前磕頭悔過。張小把兒不領情,混鍋伙講究的是哥們兒義氣,逞英雄論好漢,讓他磕頭求饒那是門兒也沒有!他脖子一梗,大搖大擺地站到木籠之中,任由官兵推到城門口,放在烈日之下暴曬等死。
張小把兒平時吃不飽穿不暖,身子格外瘦小,狹窄的木籠對他來說倒也寬敞,站累了一縮身,還可以在裡邊坐會兒。一連站了三天木籠,別的混混兒都曬成了鹹魚,可他還有半口活氣兒。那一天,官府讓民夫用糙蓆子裹屍,拖去義冢掩埋,搬到他這兒一看是個孩子,偷懶不埋了,倆人一搭,扔麻袋似的直接扔進了大河。
好在糙蓆子捆得不緊,張小把兒落在水裡,掙扎著爬到對岸,只覺腦袋昏昏沉沉,全身發冷打哆嗦,眼看是不能活了。
真得說他是命不該絕,河邊有個賣羊湯的心腸好,看見張小把兒可憐,扶進大棚給他喝下一碗羊湯。舊時的羊湯都在路邊大棚里賣,不是值錢的東西,只有出苦力的窮人肯喝,有錢的主兒通常不會光顧,因為一來十分膻氣,二來看上去也不乾淨,太髒了。所以說那時候的羊湯,味道好是真好,但是你別往鍋里看,看完你可沒法喝了。湯鍋中全是羊下水,那會兒關內幾乎沒有好羊肉,羊下水更甭提了,也不新鮮,還有從母羊肚子裡掏出來的胎羊,洗都不洗,胡亂剁上幾刀,直接扔到鍋里。由於這些個東西非常膻氣,引來一群一群的綠頭蒼蠅圍著飛。大鍋羊湯燒得滾開,上邊浮起一層黑綠色的沫子,掉進去死蒼蠅太正常了,全是在河邊扛大包的苦力來喝,掏出兩個銅子兒可以喝上一大碗。張小把兒手捧一大碗熱乎乎的羊湯,喝了個碗底朝天,發出一身透汗,他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