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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造這座遼墓的時候,鑿出多少土石,便從大漠上運來多少沙子,在墓頂布置了多處沙壅。二虎這個土耗子也是老手,看出了遼墓地宮的布局,在甬道中引出流沙,將西配殿堵死了。流沙不比磚石泥土,挖都沒法挖,挖多少流下來多少。在古代,這種防盜的方法並不少見,別說是皇宮大內,就連大戶人家的院牆都是兩層夾心的,中間放上碎石磚塊用來防賊,真正高來高去的飛賊能有多少?大多數要想進深宅大院偷東西的賊,往往都是在院牆上掏洞,以前有句老話“做賊剜窟窿”,說黑話這叫“開桃園”。他們有一種特製的短刀,僅在刀頭有一點兒鋼,刀身均為軟鐵打造,掏洞的時候才不至於錛折了。有本事的賊用刀把院牆的磚摳下來進去偷東西,偷完了出來還把磚給你碼好了,連磚fèng兒都給你填上。有錢的人家為了防賊掏窟窿,往往用碎石夾心造牆。以沙子填充牆壁的多在牢城營中,號稱虎牆,沒想到地宮之中也埋設了流沙。三個人均感一陣心寒:“土耗子真夠狠的,為了將我們活埋在此,把他大哥都搭上了!據說扒墳盜墓的土耗子見財忘義,為了分贓滅口反目成仇互相下刀子的多了去了!”
我們見打獵的大虎仍坐在那裡一聲不吭,他對面僅有石壁,倒不是讓什麼東西嚇住了,暗罵這廝當真沉得住氣!這是想給我們來個以靜制動?胖子可不吃這一套,早對這兩個土耗子恨得咬牙切齒,要當場一槍崩了這個大虎。我讓他先別動手,握了握手中的軍刀,上前一按大虎的肩膀,想讓他轉過身來問個究竟,怎知我的手一伸過去,他就仰面倒了下來。三個人吃了一驚,再用手電筒往他臉上一照,只見他臉上白花花的一片,我還納悶兒他怎麼蹭了一臉白膏泥,可再定睛一看,這才看出他臉上全是活蛆!
第十章 殭屍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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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獵的大虎跑進遼墓配殿,動也不動坐在地上。我上前一拽他,他的身子仰面倒下,才看見這個人臉上有很多蛆,皮肉已經爛了,屍臭隨即瀰漫開來。三人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伸手捂住口鼻,低下頭來仔細再看,但見打獵的屍首已經腐壞,爬了一臉的蛆,面目無從分辨。不過我們和這個打獵的一前一後進入西配殿,他不可能這麼快給遼墓地宮中的死屍換上行頭,給我們來一出金蟬脫殼。可以認定長了蛆的腐屍正是打獵的大虎,並非旁人,因為我們記得很清楚,大虎長了兩個虎牙,雖然死屍皮肉腐壞,但這兩個虎牙還能看得出來。
好端端一個大活人,在一瞬之間死了並不奇怪,但屍首為什麼腐壞成這個樣子了?死人通常兩三個時辰開始僵硬,等到長出蛆蟲,則是在幾天之後。難道說我們在上黑水河見到大虎之時,他已經是個死人了?一個殭屍扮成打獵的,光天化日之下來屯子裡找我們,還有問有答地說了半天話,這麼一想當真讓人毛骨悚然,它是從哪座老墳中爬出來的?又或許是遼墓中有什麼屍蟲,打獵的大虎是讓屍蟲咬了,才一下子變成這樣?不過我們仨也進了西配殿,同樣是一座南北走向的長殿,進來的甬道已被流沙堵死,除了這個打獵的橫屍在地,並未見到任何異狀,此人扒開墓磚鑽進來之後,發生了什麼變故?
我們三個人當時全蒙了,胡亂猜測了一通。榛子的迷信思想根深蒂固,她以為打獵的大虎是老墳中的行屍。我和胖子不以為然,山里人太迷信了,問題是迷信你也得講個邏輯,迷信傳說中的殭屍我聽過不少,據說人死之後入土為安,而有些枉死之人入土不安,即成殭屍。殭屍在五行中屬土,土能克水,所以在民間傳說中殭屍會帶來乾旱,因此又稱旱魃。長毛者為凶煞,晝伏夜出,攫人而食,百年為凶,千年成煞,有了道行的凶煞甚至可以飛天遁地,吸盡一方水脈。又因木能克土,對付老墳中的殭屍,必須在墳土上釘桃木樁。即使在迷信的民間傳說中,殭屍白天也要躲在棺材裡,如果說那個打獵的大虎是殭屍,他又怎麼可能大白天走來走去,我們也沒發覺他身上有屍臭,難道一個身上長了蛆的死人在我們面前,我們會看不出來?我看還是這遼墓地宮之中有東西作怪,究竟什麼東西可以讓一個大活人在轉眼之間變成一個全身長蛆的死屍?越是想不出所以然,越是覺得心裡沒底,如若無法儘快找出真相,只怕下一個會是我們其中之一!胖子說:“打獵的沒準是讓什麼東西咬了,這鬼地方黑燈瞎火的,咱們也要當心!”
說話他將馬燈挑在獵槍上,往四下里照視,長殿中漆黑空寂,連只耗子也沒有,他自言自語道:“在山中鑿這麼一座大殿,卻什麼東西也不放,是為了擺這個譜兒,還是他娘的吃飽了撐的?”
他這話是說到點子上了,古代葬制講究事死如事生,墓中地宮以前叫玄宮,到清代為了避諱聖祖康熙名諱,改稱為地宮,到後來叫什麼都行,總之要和墓主生前的宮殿一樣。如果不能完全一致,起碼在格局上要相似,鑿出的墓室也得分成前中後三大殿,兩邊有配殿,並不一定有用。可是我一抬頭,手電筒照到高處,發現高處有十來個殉葬的童男童女,全釘在了壁上,一個個手捧長明燈,身上盔頭袍靴都爛了,面目扭曲,臉色烏黑,在墓中冷不丁看見這麼十來位,真能把人嚇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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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代葬制大致上與中原王朝相似,不過也有不同,通常將殉葬的童男童女剝下皮,釘在木樁子上,扮成人形,稱為人樁,可沒想到西殿中有這麼多小孩殉葬。打獵的大虎一轉眼變成了爬滿蛆蟲的死人,是不是這些殉葬的童男童女作怪?榛子躲在我們身後不敢再看了,我和胖子硬著頭皮,上前用手電筒照了一遍。活殉的童男童女,全是生前在頭頂開洞剝皮,罩在木俑上,描眉畫眼塗抹腮紅。木俑乃樟木所制,在古墓中經久不朽、蟲蟻不近。一般剝人皮都是從脊背正中間劃一個口子,然後用小刀慢慢分離皮膚和肌肉,整張皮剝下來,有個名目喚作“蝴蝶展翅”。即便陰魂不散成了厲鬼,可以將這個打獵的活活嚇死,那也不該讓他長蛆腐爛。
三個人心驚膽戰之餘,也憎恨墓主殘忍,居然用這麼多小孩殉葬。我們真不該一時大意,輕視了那兩個打獵的土耗子,貿然進入西配殿,結果上了二虎的惡當,讓流沙埋住甬道,跑進來容易,再想出去可難了!一想到逃走的二虎,又覺得大虎橫屍在此,該是二虎所使的一招金蟬脫殼,同時也是為了幹掉我們三個人滅口。那麼說大虎突然變成一臉蛆蟲的死人,倒不是讓遼墓中的東西咬了?他兄弟二虎也是個能走能說的行屍不成?
這一切發生得過於突然,我和胖子找不到半點頭緒,而榛子說了一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說打獵的二虎不是行屍。我聽她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頗有根由,就問她為什麼說我們在黑水河見到的大虎是行屍,二虎卻不是?榛子說她也只是聽屯子裡上歲數的人提過,以前有這麼一路左道中人,專做掏墳盜墓的勾當,此等人會使妖法,據說都被鎮壓槍斃了,可興許還有傳人。我和胖子聽得目瞪口呆,土耗子會使什麼妖法?
據屯子裡的老獵人說,很早以前,糙原上也出過盜墓的土耗子,當中有人會使邪術妖法,有人說是白蓮教傳下來的,也有人說不是。其中一招在盜墓開棺的時候使,別的土耗子盜取棺材中的陪葬品,都要鑿開棺材板子鑽進去掏。他卻會念飛杵咒,讓棺材裡的死人自己爬出來,任其摘取明器,然後再念咒讓死人爬進棺材。雖然傳得很邪乎,但是幾乎沒人見過,不排除這裡頭有危言聳聽的成分。
另有一說,凡是會使這妖法的土耗子,出去盜墓從來都是倆人,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兄弟兩個,其實是一個死人一個活人。因為這個土耗子在幹活兒之前,往往會找一個跟他身形相仿的人,先害了他的性命,再一針刺進對方舌頭正中間,封住這個人的魂魄,再貼上符咒,從此變成傀儡般的行屍,一舉一動全聽他的,吃飯說話喝水都不耽誤。可他們兩個人之間不能相距十步開外,否則他帶的這個人會立即顯出腐壞之形。這麼做不是沒有意義,可以讓行屍將同夥引進盜洞,他在上邊填土滅口,獨吞從墓中掏出的明器。榛子聽說過的只有這麼多了,以此想來,兩個打獵的並不是哥兒倆,二虎才是盜墓的土耗子,大虎則是他帶在身邊的行屍。
我當然相信盜墓的土耗子為了滅口吞贓不擇手段,至於一個活人帶一個死人到處走,旁門左道中也不是沒有這麼邪乎的事情,不見得全是迷信,或許有些手段,只是我們不知底細罷了。我將整件事情想了一遍,由於我們走了口風,使盜墓的土耗子找上門來,讓我們來挖遼墓中的黃金靈芝,土耗子從一開始就知道沒有這玩意兒,只是誆我們帶路,好讓他找到遼墓入口的位置。後來我們從金剛塔下鑽進墓道,這個盜墓的土耗子擔心我們搶在他前邊取寶,又引我們進入西配殿,利用遼墓中的流沙將我們活埋在此。三個人無不咒罵這土耗子陰損,可惜讓他逃了,如今罵遍這廝祖宗十八代也不頂用,他既然幹得出來,想必已經不要祖宗十八代了。我們還是從地宮西殿中脫身要緊,困在這座狹窄逼仄的長殿之中,憋也把人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