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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理清思路,但還沒等程末開口勸說,胡女士的下一句話就將他釘在原地。
「如果不是你,你爸爸走的那年我就會自殺,撐了那麼多年,我真的累了,你放過我吧……」
程末愣住了,他立馬明白了這句話里透露出來的意思是他害胡女士痛苦地活了那麼久。
原來胡女士求他放過她,不僅僅因為這幾天他阻止她自殺,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折磨了胡女士這麼多年,難道還要繼續下去嗎?
原來在胡女士心裡,他是折磨與痛苦。
「那天晚上,我沒守著她……」程末說。
盛延立馬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他急忙打斷程末的話,沒讓程末繼續說下去:「同桌,沒人能阻止一個真正想自殺的人,你不可能一直守著她的,哪怕那天晚上你守著她,她也能找到其他機會,所以這件事和你沒關係,不要把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明白嗎?」
盛延說這話時有些著急,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他現在心裡說不準是心疼多一些還是憤怒多一些,經歷這種事,對程末未免太殘忍了,除了一遍遍強調這件事和程末沒關係外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程末。
程末是一個極其理智的人,盛延說的這些其實他心裡清楚,但是那時候的負面情緒給他帶來的衝擊太大了,更何況,他確實眼睜睜地「看著」胡女士的生命流失,他做不到不怪自己。
「那天晚上,我沒睡著……」程末逼著自己回想那天的情形。
他躺在病房裡的陪護床上,與胡女士的病床相隔不到一米,那時候的他其實累得不行了,身體困得仿佛粘床就能睡著,但事實上他的精神緊繃到了極致。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閉上眼睛縮在被窩裡時程末一直留意著胡女士那邊的動靜,醫院裡到晚上其實也沒安靜到哪兒去,但程末卻覺得那天晚上靜得可怕,他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麼也沒想,思維前所未有的混沌,他甚至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驚醒他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瀰漫的血腥味,程末開始注意到那是血腥味時那股味道已經濃得可怕了,他猛地睜開眼,完完全全愣住了,他不知道他該做什麼,但再反應過來時他還是急忙去按了呼叫鈴。
護士很快就趕過來了,胡女士再一次被推入急救室,程末沒跟過去,他站在原地,看著被鮮血浸滿的病床發愣。
「那一次沒有搶救回來。」程末說,他沒有意識到他在輕輕顫抖。
已經猜到了結果,盛延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輕輕拍打程末的肩:「你已經盡力了,不需要自責。」
太殘忍了,不論是程末他奶奶說的那些話,還是讓程末親眼目睹親人的自殺,都對程末太殘忍了。
語言在這一刻變得蒼白無力,不管說什麼都消除不了這件事給程末帶來的傷害。
難怪程末的失眠會那麼嚴重。
盛延閉了閉眼,輕輕抱住程末。
「喂,盛哥?」接到盛延電話時孫曉飛立馬掛起十二分諂笑,指了指手機,然後眼疾手快地從大爺大媽的包圍圈裡突圍出來,「你別著急,梁子和大錢他們已經去找附近其他適合表白的地兒了,實地考察,這回絕對出不了錯!」
「先不用。」盛延揉了一下眉心,想起他來找程末之前在月湖公園看到的場景又是一陣頭疼,那兒就是一夕陽紅婚介所,外加大爺大媽們鍛鍊身體的聖地,他都不敢想像伴著廣場舞的bgm表白的情形。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不是表白,盛延回頭看了一眼程末的房門,問孫曉飛,「你還在月湖公園?」
看到月湖公園是什麼個情況後盛延氣得直接打電話讓孫曉飛自己過來看,剛好那會兒大爺大媽們要把晚上跳廣場舞的設備搬出來,他就乾脆讓孫曉飛留在那兒幫忙了。
「在在在,」孫曉飛抹了抹腦門上的汗,「志願活動,深刻貫徹社會主義接班人的美好品質。」
「忙完了沒?」盛延問。
「快了,怎麼了?」孫曉飛隱隱覺得盛延有些不太對,他都差點兒把盛延的表白搞砸了,一直心驚膽戰的,還以為他盛哥得看他不順眼好幾天呢,結果盛延這看起來好像沒打算和他計較了?
「表白的事兒不著急,讓梁子他們也別忙活了,你有空沒?去藥店幫我買點兒退燒藥,再到超市買點兒菜。」盛延說。
「不表白了?!」孫曉飛驚訝地問。
「過幾天再說,」盛延覺得這事兒得從長計議,他出來的時間有些久,有點不放心,所以沒多解釋,「我待會兒把要買的東西和地址發你,先這樣,掛了。」
回到房裡看到程末還在睡盛延才鬆了口氣,他輕手輕腳地在床邊坐下,繼續守著程末。
胡女士自殺這件事壓在程末心頭太久了,今天和盛延說完後程末心底一直緊緊繃著的弦終於才算真正鬆了松。
盛延聽完程末的話後沒有再開口安慰,只是安安靜靜地抱著程末,這對程末來說反而是最有力的安慰,一直懸著的心好像找到了一個支點,他就這麼靠著盛延,精神慢慢放鬆。
等盛延發現時,程末已經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他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然後又有些哭笑不得。
把程末送到床上,盛延坐在一旁守著他,他到今天才算真正搞明白程末失眠的原因,所以更不敢讓程末一個人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