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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後面滯留太久,房家家主忍不住出來拉他們進去:“容小弟不要客氣,只管當自己家裡,有什麼不夠的儘管說。”
容韻果然不客氣,說:“以前在家裡,坐主座的是爹娘,可惜他們都不在了。”
正準備回主座的房家家主:“……”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礙坐下,一抬頭就看到容韻不加掩飾地望著自己,引得其他人也頻頻注目,只好問道:“容小弟有何事?”
容韻紅著眼睛,抽抽噎噎地說:“今日高朋滿座,爹娘卻無緣相會,我心裡實在難過。”
房家家主能說什麼呢?只能安慰啊。
安慰了半天,容韻終於收住了眼淚:“我想向我爹娘敬酒。”
房家家主覺得這事兒有些不對,可是其他人都理所當然地點頭了,他也只能笑著說好。然後,容韻就對著他灑了一杯酒又灑了一杯酒。
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呆若木雞的房家家主。
房家家主早有所老,忍著這口氣,跟著灑了杯酒,高聲道:“願容兄弟與弟媳在天瞑目。”
其他人跟著灑起酒來。
一地殘酒散發著濃烈的醇香,偏偏眾人都沒了胃口,干坐著吃菜。
吃到半飽,房家家僕急匆匆地跑進來:“家主!仙……仙人來了。”此處的“仙人”並不是指神仙,而是普通人對修士的尊稱。
除了房家外,其他幾大世家的人都將目光有意無意地投注到陳致與容韻身上。偏兩人毫無所知,依舊該吃吃,該喝喝,怡然自得。
房家家主已經起身相迎,隨後古家、吳家、胡家、林家依次起身。林之源,也就是譚倏離開時,特意向陳致望去,陳致還沒反應,容韻先瞟了過來——被他這麼盯著,自然是什麼眼色都沒給成。
容韻將他的目光誤解為挑釁,扶著陳致站起來,冷笑道:“這林家大少爺真是有趣的很。”
陳致聽出他語氣不善,忙說:“也許他沒有惡意。”
容韻不高興地說:“師父認識他嗎?怎麼為他說話?”
“我怎麼為他說話?我為他說話是因為……”
陳致還沒想出理由,容韻更不高興了:“師父真的在為他說話?”
陳致:“……”孩子這么小,就那麼難搞,長大怎得了。
兩人正糾結,忽而有個清亮的女聲在耳邊炸響:“請四明真人出來一見。”
陳致揉揉耳朵:“四明真人是誰?”
容韻一邊踮著腳幫他揉耳朵,一邊說:“四明真人是你。”
陳致:“……”
邁出門檻,清新淡雅的梅香撲鼻而來,叫人心曠神怡。各世家的人分站在門的兩邊,正對門的天井中間,豎著一面巨大的八卦鏡,上方立著個身姿窈窕的粉衫少女,薄紗遮面,只露出一對又圓又亮的大眼睛,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們。
一對上這雙似曾相識的眼睛,陳致就失了聲音,仿佛被誰用了定身術,傻呆呆地站著,連容韻拉他都毫無所覺。
“你便是四明道人嗎?”那少女頭微微一歪,上下打量著他。
陳致看著她,千般思緒、萬般無奈皆襲上心頭,仿佛沉浸到了另一個世界,與世隔絕。
容韻第一次見到陳致這般失態,妒火中燒,上前一步,半擋在他面前,與少女對峙:“你這人好生沒規矩,問人之前不曉得先自報家門嗎?”
少女也不惱怒,從八卦鏡上輕輕地跳下來,走到容韻面前,抬頭去看陳致:“家師想見你。”
身後沒聲音,容韻忍不住回頭,卻見陳致張著雙眼淌出淚來。
“師父?”容哭包自己哭了那麼多次,還是頭回看到師父哭,心下大亂,當下不顧抱著他說:“師父,你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告訴我,我替你報仇。”說罷,還不忘狠狠地瞪那少女一眼。
那少女本就覺得四明道人哭得莫名其妙,被他一瞪,更覺得莫名其妙:“我師父要見你,不一定要殺你,哭什麼?”
容韻正欲反駁,被陳致捂住了嘴。陳致收斂心神,啞聲道:“你師父在哪裡?”
看少女出場都要腳踩八卦鏡,其師的排場可想而知——空曠的演武場鋪滿梅花,四周圍起一圈木架,輕薄的粉紗垂掛,風一撩,就如波浪般層層推高。場地正中,停著一座白漆竹屋,屋門微敞,露出亮橘色微光。
陳致踩著梅花瓣走到門前,正要推門,就聽裡面有個男聲說:“且慢。‘天向一中分體用,人於心上起經綸。’道友師出何門?”
陳致也不囉嗦,邊推門邊道:“黃天衙。”
裡面突然“咣”的一下,似重物落地。
陳致忙往裡間走,正好看到一個瘦高男子從地上爬起來。四目相對,男子說:“與地同眠,能感受地氣。”
陳致說:“我的確聽出了你話中的底氣。”
那男子上下打量著他,眼神與少女一般無二:“你說你來自黃天衙……你是仙人?”
陳致點頭:“嗯。”
那男子繞著他走了一圈,突然伸手要抱,嚇得陳致連推帶踹地避開。那男子撫摸被推過的胸膛,享受地眯起眼睛:“果然是仙氣啊。”
陳致忍不住說:“明明是嫌棄吧。”
那男子不以為意,從柜子里翻出茶餅,招呼陳致入座:“我的浮游殿建了這麼久,還是頭一回招待神仙,怠慢之處,多多見諒。請坐。”
陳致說:“未請教……”
那男子放下茶餅站起來,拿下插在花瓶里的一束白梅花,側身輕嗅:“在下梅數宮主梅若雪。”
陳致抱拳道:“久仰久仰。”
梅若雪將梅花插回花瓶內,坐下繼續撬茶餅:“這茶是我專程從崑崙山腳收來的,據說茶味甘甜,色澤鮮嫩,回味無窮。”
陳致說:“不知梅宮主叫我前來,有何見教。”
梅若雪又放茶餅,手朝花瓶一招,那束梅花便跳入他的掌中。他低頭輕嗅花瓣:“我聞四明有神仙,心生仰慕,貿然造訪,還請仙人不要見怪。”
陳致說:“好說好說。”
梅若雪看了他一會兒,見沒有其他的要說,重新將梅花插了回去:“這茶餅是我多年珍藏,我平日也捨不得喝。”
陳致等他坐下,才問道:“不知梅宮主與房家有何關係?”
梅若雪立刻站起來,去拿梅花。
陳致無奈:“那梅花有何奧妙,令宮主戀戀不捨。”
梅若雪捧著梅花說:“仙人稱我為宮主,我自然要表現出最冰清玉潔、惹人憐愛的一面,好讓仙人對我印象深刻。”
陳致:“……”
為了博得好印象,他乾脆抱著梅花不撒手,將臉湊到花束中,笑眯眯地說:“我與那房家素不相識,是他寫信說有辦法能見到仙人,我才過來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