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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致暗暗心驚:難道他的身份被發現了?這年頭妖怪這麼厲害,剛才虛空一抓,也不知道抓到了什麼把柄。怪不得崔嫣皇帝不做做妖怪。

    算了,局面都亂成了這樣,自己還是先死一死,查明國運崩壞的源頭再做打算。

    想著,他不再留戀這身馬甲,雙眼一閉,決定“往生”。

    崔嫣見他閉目,心中冷笑:想死?可沒這麼容易。

    他手掌一撫,陳致感到腹部妖氣縈繞,意圖修復傷口。但他是大功德圓滿金身,劃重點——萬邪不侵,這點妖氣傷不了他,也沒什麼作用。

    陳致不知他搞什麼鬼,猶豫了下,默默地復原了。

    崔嫣低頭看著那塊恢復的小肚皮。

    他的目光太灼熱,逼得陳致也忍不住一起賞鑒。

    ——無論怎麼看,那都是一塊染血的小肚皮。

    崔嫣幽幽地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當然奇怪,肚皮有什麼好看的……陳致猛然想起自己無能皇帝的人設,見到這等起死回生的法術,必然要——眼睛陡然睜大,一臉驚悚,嘴唇快速地顫抖兩下,眼白一翻,眼見著要昏過去,就聽崔嫣冷冷地說:“閉嘴,坐下。”

    陳致“顫巍巍”地坐了。

    崔嫣轉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伏地的陳朝舊臣。

    那一團團蜷起的身軀無限收攏,恨不得縮到地底下去。

    “誰人官職最高?”崔嫣問。

    大殿無聲。

    崔嫣看向親信,立刻有黑甲兵出列,將跪在最前的胖老頭拎起。胖老頭疾呼:“官位最高者,當屬尚書令廖志遠大人!”

    被點名的老頭不等黑甲兵動手,就附身道:“官位最高者是畏罪自戕的太尉楊仲舉!”

    崔嫣說:“你們一定認識皇帝了。”

    兩人渾身一抖。

    廖志遠一雙眼珠子亂轉:“在其位,謀其政,日夜所想,皆為江山社稷與黎民百姓。偶有不及之處……”

    黑甲兵將廢話囉嗦的他一刀捅死。

    崔嫣走到渾身發顫的胖老頭面前。

    胖老頭猛然叫道:“認,認識。”音色尖銳刺耳。

    崔嫣眉頭微皺:“那殿上是誰?”

    胖老頭崩潰哭泣:“就是陛下……就是皇帝,就是陳朝皇帝!”突地大小失禁,臭不可聞。

    陳致見黑甲兵扭頭,眼睛一跳,正想開口,那胖老頭已將自己生生嚇死。

    黑甲兵拖著兩具屍體離開,腥氣和臭氣卻盤桓不去。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到底是少數。其他臣子生怕輪到自己,越發不敢動。

    崔嫣問:“坐在龍椅上的,到底是誰?”

    無人作答。

    黑甲兵拖出一個人。

    那人邊哭邊喊:“是陳朝的昏君,陳應恪。求大人饒命,饒命!”

    崔嫣示意,黑甲兵殺之,又拖下一個人。

    那人狂罵:“披著人皮的陳狗!昏庸無道、禍國殃民、不分是非、不辨忠jian……”一通罵完,被一刀結果。

    余臣個個面無人色。

    陳致主動說:“你要問什麼問我便是。”

    崔嫣頭也不回:“你會說實話嗎?”

    陳致說:“君無戲言。”反正他不是君。

    崔嫣仿若他肚子裡的蛔蟲:“你是君嗎?”

    陳致啞然。

    他不是。

    陳應恪,小名阿痴,是先帝幼子。

    先帝駕崩後,楊仲舉弄死了天資聰慧和不服管教的皇子,輔佐自小背負“不堪造就”之名的陳應恪上位,開始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臣之路。

    按天道軌跡,接下來便是楊仲舉手握大權,率門下惡犬倒行逆施、欺壓忠良,逼得天下民怨沸騰,義軍四起。在陳應恪登基的十年後,太原太守之子崔嫣不忍見百姓受苦,毅然與為虎作倀的父親決裂,改名為彥,投效義軍,花了五年時間就攻入皇城,一舉顛覆陳朝政權,開創新朝盛世。

    但命運也有紕漏:陳應恪終究沒熬到義軍攻城,在八歲那年的冬天,就因為宮人的疏忽被活活凍死了。

    陳應恪若死,皇位空懸,楊仲舉拿不出服眾的繼任人選,天下提前大亂,天道軌跡就會出現偏差。

    守護天道國運的“黃天衙”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於是派下仙人冒充陳應恪走完他的人生。

    陳致便是那個仙人。

    實話自然是不能說的。

    反正都幹了冒名頂替的勾當,也就沒什麼“誠實守信”。

    陳致面不改色地承認:“在你攻城之前,的確是。”

    看眾臣嚇得魂飛魄散也沒改口,崔嫣知道繼續下去也得不到真相,便讓黑甲兵住手。他對陳致說:“那就讓我瞧瞧,你是如何為君的。”

    陳致:“……”

    這可難倒他了。

    因為他為君的十年一直都是——吃喝拉撒睡。

    陳致被單獨帶走。

    看舊臣們一個個如喪考妣,他心中平靜。

    能在楊仲舉手下混到今天,多少沾了些不光彩的事。黃天衙主國運,蒼天衙管報應。他們今日受的苦、遭的罪,甚至死的緣由,都會記錄在蒼天衙,消些孽債,於下輩子有益,也算是福利。

    當人的時候,他只看到一輩子,生生死死,人生大事;成了神仙,看的是天道輪迴,生生世世,不過是欠欠還還。

    角度不同,想法也就不同了。

    他的淡定,源自於仙人的自信——怎麼折騰都死不了。落在旁人眼裡,這位末帝猶如陳朝最後的脊樑,在最後關頭體現出寧折不彎的硬氣。一路上,處處注目禮。

    拾階而上,跨過門檻,回到乾清宮。

    物是人非。

    宮人在攻城之前就被遣散,若非楊仲舉突然將大臣召進宮來,此時活著面對義軍的,就剩下陳致一個。

    回想楊仲舉的遺言,陳致嘆息:這人真是不論生死,都是禍害一枚。好在陳應恪走得早,楊仲舉老胳膊老腿兒的,估計追不上。

    第2章 亡國之君(二)

    楊仲舉將皇帝視為囊中物,平時看管得緊,陳致日夜待在皇宮裡,與身邊伺候的宮人關係不錯。一時見了空屋,還有幾分悵然。

    果然,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走之前還說“為陛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走的時候快如閃電,連根毛都沒留下。

    “這便是陛下的居所?”崔嫣環顧。

    陳致說:“你是我第一個帶回來的客人。”

    崔嫣冷笑:“黎民受苦時,陛下就是在此間吃著山珍海味,坐享齊人之福。”

    陳致表示冤枉:“我還是童子身。”

    崔嫣總算賞了他一眼:“坐擁後宮三千佳麗的皇帝怎麼可能還是童子身?”

    陳致說:“楊太尉說,多憋憋,有助於養生。”怪只怪自己表現太好,楊仲舉食髓知味,壓根不想再扶植個小傀儡代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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