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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童為他們送行,北河神君叮囑他:“讓雷公他們等我們去了地府再下雨。”
其他神仙紛紛點頭表示討厭雨天趕路。
仙童:“……”看他們說得一臉認真, 差點就相信他們真的“腳踏實地”的趕路。
為免打糙驚蛇,北河神君兵分三路。陳致與鳳三吉最後走。
陳致初見鳳三吉, 愣了一下。在他的想像中,火鳳不是像寒卿那樣以本體出現,就是化身為仙人, 沒想到他竟然會變成一隻巴掌大的火紅色麻雀。
“麻雀”自來熟地停在他的肩膀上:“不愧是大功德圓滿金身, 肩膀都比別人家的平!”
陳致只好說,大仙過獎。
鳳三吉說:“叫什麼大仙,忒見外!叫我三吉哥哥。”
陳致叫不出口,決定這一路都不主動開口。
他不說話,鳳三吉卻不消停, 一路都在嘰嘰呱呱地說天宮的變化:“當初天庭的環境可沒有現在這麼好,那水池子都像冰雹砸出來的坑,也沒什麼好看的花糙,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雲霧。我最討厭白色,看著就喪氣!那寒卿現在還是一身銀白嗎?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忍受的,要是我,寧可去火堆里滾一圈,把自己烤成焦黑色。”
陳致接話不是,不接話也不是,只能尷尬地笑。
“其實幾百年前,我看天宮建設得差不多,考慮搬過來住,可是畢虛說我赤焰谷更有助於我的修行,你說這是什麼道理啊?”
陳致雖然不知道畢虛說的是什麼道理,但是聽說他想搬到天庭住,沒有道理也給擠出了一個道理出來:“哦哦,是這樣的。天庭神仙又多又雜,易生是非。”
鳳三吉抓住重點:“嗯?天庭有什麼是非?”
陳致把寒卿與皆無出賣了。
鳳三吉聽得興致勃勃:“哈哈哈,那個皆無是瞎了眼吧,寒卿這個悶葫蘆有什麼好喜歡的,多半也是愛慕他好顏色的膚淺傢伙。”
陳致沒見過寒卿化作仙人的樣子,聽他這麼說,不禁有些好奇:“寒卿化作仙人是什麼模樣?”
鳳三吉笑嘻嘻地說:“他化身了幾次,就招來了一群愛慕者,你說他是什麼模樣?”
陳致見過的美貌屈指可數,只能以崔嫣與皆無為標準來衡量,始終想像不出來。
肩頭的鳳三吉又換了個話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就這麼一路說到地府邊緣。
地府原本就鬼氣森森,叫人起雞皮疙瘩,可那化外之地未經打理,陰氣更重,還有混沌殘留的魔氣、戾氣、邪氣等,等閒神仙進去,也是九死一生之局。
鳳三吉原本還想撐個結界,後來發現陳致的大功德圓滿金身本就是最厲害的結界,便放鬆了心思,安安穩穩地繼續說廢話。
走了越兩日多,他們終於在一塊怪石上找到了北河神君留下的記號,通知他們不赦宮就在前方,他們先一步進去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他們總算見到了不赦宮——名為宮,其實是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山城,紅瓦白牆的房舍錯落有致,遠遠地看,堪稱一景。
鳳三吉道:“這地方到處是鬼氣,鬼修修煉起來事半功倍,也不知道北河扛不扛得住。”
陳致剛想勸他去北河神君那頭幫忙,他又哈哈笑道:“要是北河神君吃了虧,天庭一定很沒面子,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畢虛垮掉的臉。嗯,你見過畢虛嗎?”
“沒有。”
“嗯?沒見過嗎?”鳳三吉開始介紹畢虛。
他口中的畢虛和陳致聽說的“天臣畢虛”完全不像是一個人,後者聖潔完美,高高在上,而他口中的——簡直是個老實木訥的大傻子。
兩人說著,就走進了山城。
踏入的剎那,陳致就感到心頭一悸,最不願回憶的畫面齊齊湧上心頭。衝擊來得太快,他幾乎難過得背過氣去,兩泡眼淚已經含在眼眶,後腦勺被鳳三吉狠狠地拍了一下,淚珠子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
鳳三吉在旁邊笑:“哭得真可憐,我都不忍心打你了。”
陳致擦乾眼淚:“讓大仙見笑了。”
“叫三吉哥哥,不然下次不拍你了。”
“……三、三吉哥哥。”
“你才三三吉,那是九吉。”鳳三吉做了個鬼臉,大跨步往前走,“跟上跟上,走丟了不賠。”
飯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
發現自己拐了個彎就走丟的陳致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因為鳳三吉走得很快,對陣法的了解尚在死記硬背的粗淺階段的陳致苦思冥想了許久後,不得不承認自己迷路了。
他在原地等了將近兩個時辰,始終不見鳳三吉回來,只好繼續往前走。
詩情畫意的山城風光似乎集中了前半段,走到後來,剩下的都是尚未開發的窮山惡水。同樣是山石,人間名山的就個個形態有趣,能編出各種傳說故事,這裡的顆顆面目可憎,怎麼看都討人嫌。
越往前,陰氣越重。
陳致忙滴了牛眼淚,將定魂珠扣在手心裡。
果然,不多久就看到有遊魂前後左右地飄來飄去,有些個還會湊過來瞪著他。只要靠得不太近,陳致都隨他去了。再往前,遊魂越來越多,他走到前面,才發現他們都是繞著一座白圍牆不肯離去。
陳致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座白圍牆裡能找到他想找的……鬼。
他加快步伐,直接從遊魂中間穿了過去。
那些被穿過的遊魂都驚恐得大叫起來,大功德圓滿金身既然是萬邪不侵,那被侵的只能是他們。
白圍牆比陳致略高些,他雙手抓著牆頭,直接翻了過去。
牆裡面並沒有雕樑畫棟、亭台樓閣,只有半人高的灰黑色雜糙,拇指粗細的飛蟲在糙叢間飛舞,腳邊還有細微的遊走聲,一低頭,一條麻繩粗細的黑蛇正繞過他的鞋尖。
陳致小心翼翼地撥開雜糙往前走,糙里跳出來的蛇蟲鼠疫就更豐富了,有些膽子大的,直接跳到他身上,不過爬了一圈又自覺地下去了。
他就像是推開靜海的船隻,掀起了陣陣漣漪,卻始終沒有找到海中珍寶。
正當他搜了一圈又一圈,打算要放棄的時候,一種奇怪的預感指引著他一路往西,走到那黑糙最濃密、最雜亂的地方。一個披頭散髮的遊魂正抱著膝蓋、低著頭,縮在糙叢深處,若不是他那身黑袍上繡著金線,幾乎融入在糙堆里了。
雖然只看到一片頭皮,可陳致當即認定他是崔嫣。
久別重逢、劫後重遇……各種欣喜充斥著陳致的胸腔,讓他毫不猶豫地奔了過去:“崔嫣!”
那遊魂慢慢地抬起頭來,比詩更靈秀、比畫更清雅的臉出現在面前,不是崔嫣是誰?
陳致激動地說:“我終於找到你了。”
然而崔嫣的臉色與他相反,眼裡俱是警惕與恨意:“死了也不肯放過我嗎?”
陳致停下腳步,無措地伸了伸手,最終頹然地放下:“我給你喝的並不是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