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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著隱身的優勢,陳致進出營地旁若無人。只是轉到半夜,也沒見到西南王,營地最大的帳篷住的都是幾個普通武將,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睡覺,絲毫沒有大戰將至的緊迫感。而且營地很多的帳篷都是空的,哪裡i有傳說中五十萬大軍的跡象。滿打滿算,頂多十萬。
陳致依稀覺得不對。若西南王要進攻的不是信陽,那麼,他們駐紮在此地,極可能是掩人耳目。或許是為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聲東擊西?
他連夜趕至南陽城。
雖然南陽城中氣氛十分緊張,但是,西南王的大軍一樣駐紮在門口,按兵不動,就像是看守羊圈的牧羊犬,溫順而無害。
如果西南王的目標不是南陽也不是信陽,那麼是哪裡?
突然想起譚倏說過,西南王兵分三路。
還有一路……
那一路才是真的!
陳致迅速在腦海中打開地圖。信陽與南陽是河南門戶,打不開這裡,就不可能攻入燕朝。江西與福建已經是西南王的囊中物,所以他下一個目標很可能是——
江南。
是了,容韻是崔嫣後人的消息傳到西南王耳里,他必定會在江南與燕朝徹底合併之前,想方設法地瓦解聯盟。他當下採用的伎倆就是各個擊破。
希望他明白得不算太晚!
陳致不敢多想,急忙掉頭往江南飛奔而去。
與江西接壤的江南門戶是魚州。容韻過生日的時候,魚州知府曾派人送了一對白玉魚佩,被杭州知府取笑說魚氣十足。
陳致不斷回想著魚州有關的點點滴滴,聲東擊西的念頭一起,心中的恐慌就如被開了閘門一般,爭先恐後地冒出來。人還在半途,那預感就仿佛要將事情做實。
靠近魚州,天空赤紅。東方彤光,如日中天,又如血淋漓。空氣中依稀瀰漫著淡淡的腥味,聞之欲嘔。
魚州城牆在望,似有嚎哭聲傳來,細聽又是夜風。
陳致到城牆外停下。
城門微敞,正好能容一人側身而入。
入城門後,街上行人林立,猶如木樁。
陳致心猛地一沉,幾乎要站不穩腳。那站立的行人,有叫賣的小販,有抱孩子的婦人,有大腹便便的富翁,有骨瘦如柴的乞丐……唯一相同的是,個個面如金紙,神情僵硬,好似忽然被人用定身術定住。
近距離看天上的紅光,便能看到有一團光懸浮在城中央的半空。
光中依稀盤坐著一個人。
陳致正要靠近,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許多西南王麾下的士兵手持鋼刀,沿街巡邏。他們面無表情地穿插在僵硬的百姓中間,對一切詭異的現象視而不見。
陳致大著膽子現身,站在他們面前。
那些士兵目光不變,手中的鋼刀卻訓練有素地朝他砍來。
他急忙閃開,重新貼上隱身符。
那群士兵的刀失去了目標,停了停,又收歸鞘中,繼續往前去了。
到了現在,陳致自然看得出來,西南王麾下的士兵與城中百姓一樣,都像是失了魂魄,正想對策,空中那團光突然挪了過來。一個清朗的男聲說:“誰家的小孩沒看緊,放到了我這裡?也不怕被吃了。”不等陳致回答,就逕自接下去道,“怕也無用了,我吃定了。”
陳致轉身要跑,身體卻像被蠟封住,寸步難移。貼在肩膀上的隱身符自燃成灰燼,露出他的本來面目。沒多久,衣服也燒了起來,然後是肉身……
只是皮膚燒得雖然快,他復原得也不慢,就如一場追逐戰,雙方勢均力敵。
“哦?原來是大圓滿功德金身。”那人說,“失敬失敬。”
身上的火頓時熄滅了。
陳致疼得嘴唇發白,正要鬆口氣,就聽對方又說:“唔,沒關係,動不了你的身體,我可以從你的靈魂下手。反正,我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聽到此處,陳致渾身一虛,一股說不出的疼痛仿佛從四肢百骸而來,又仿佛是比四肢百骸更加深入的地方……才是片刻,就如永恆。他疼得昏死過去。臨昏迷,依稀聽到有人喊了一句:“住手。”
黑暗的時光太長,又太短。
陳致醒來的時候,銘刻到靈魂處的疼痛的記憶隨之而來,讓他恨不得再昏過去一次。好在徹底醒來之後,他發現身上不再疼痛,一切如常。
張開眼睛,看到床邊坐著一人,不是皆無是誰?
“你……”陳致激動地要坐起來,雙肘剛曲起,就虛弱得癱了。
皆無說:“你的魂魄受到無盡火的重創,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陳致喘了口氣,說:“魚……”帶著微弱的希望,期待地看著他。
皆無無奈地說:“我去晚了。”
“那些百姓……”
皆無說:“也是無盡火。”
想到一城百姓都遭遇了自己所感受到的疼痛,陳致心裡就一抽一抽的,說不出話,拳頭卻攢出一點力氣,往床鋪上捶了一拳。
皆無垂眼看他:“不過他們的靈魂不似你這般堅強,去的並不痛苦。”
陳致道:“他們……可還有輪迴?”
“暢遊天地,說不定有一天還能回來。”皆無寬慰他。
陳致閉目休養了會兒,重新睜開眼睛看他:“這段時間,你去哪裡了。”
皆無沉默半晌,才說:“你去過南山了嗎?”
陳致說:“去過了。”
皆無說:“南山遭遇魔襲,南山神君為了保護我,化身碑石。我被追到了天地之盡,休養了好一陣子才回來。誰知剛回來就聽說神魔大戰。我怕人間出事,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果然出事了。”
陳致胸口湧起一團憤怒:“西南王之前想用人命煉製魂幡!如今又勾結了不知道哪裡來的妖魔……”話鋒一轉,突地說,“你認識西南王嗎?”百美宴上排名第一的那幅畫像,令他耿耿於懷。
皆無毫不猶豫地承認了:“認識。”他解釋道,“老西南王死了之後,原先的部下看陳軒襄羽翼未豐,蠢蠢欲動,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架空他的權力。如果西南勢力分崩離析,日後收拾起來,費時費力,我便化身一個普通的道士,給了他幾句諫言。”
陳致反駁道:“還不如分崩離析,還能各個擊破!”
皆無嘆氣:“是啊,我當時若是問問你的意見,如今就不會有這麼大的麻煩了。”
見他有收拾殘局的意思,陳致立刻追問:“你打算怎麼做?”
皆無說:“你現在心情如何?”
“……好如何?不好又如何?”
“我怕你受不住驚嚇。”
“只要西南王不會突然推門進來叫你師父,我就受得住。”
聞言,皆無從身邊舉起一個用布包裹的木盒子,掀開蓋子,露出一顆死不瞑目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