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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致盯著燕北驕的頭頂,覺得那裡已經氣得冒煙了。偏偏,他還要收斂火氣,好聲好氣地說:“嬸嬸,你還年輕,還有美好的未來,為了一個人渣賠上自己的一生不划算。”
“沒有的,沒有了。”燕夫人搖搖頭,苦澀地說,“不可能再有美好的未來了。你知道,一個女人躺在床上,沒有男人的懷抱,只能抱著冷冰冰的枕頭,是多麼空虛寂寞嗎?”
陳致奇怪地想:那就抱羽絨枕啊,很快就暖和了。
燕北驕說:“叔叔過世這麼久,我們從來沒有阻止您開始新的生活。”
“我知道!我找過的!偉奇過世第二年我就找了。我太痛苦了,我需要一個人來轉移我的注意力。我告訴自己,不能繼續沉浸在偉奇帶給我的甜蜜中。但是,不行的!他們說話沒偉奇溫柔,走路沒偉奇帥氣,甚至,連身上的香水味都那麼刺鼻。只要他們一靠近,我就會想,偉奇是不是在天上看著我,他要是看到了,會不會很生氣很失望。會不會有一天我死了,他也不願意再見我。”她縮在牆邊,整個人都沉浸在悲憤絕望的臆想中。
面對她的歇斯底里,燕北驕冷靜依舊:“叔叔死在綁匪的手裡,如果在天有靈,最恨的就是綁匪。如果他知道你變成了他最恨的人,你猜他以後會不會再見你?”
燕夫人呆住。
“立刻放人。”燕北驕說完,轉身要走,就聽她喃喃道:“來不及了。”
燕北驕回頭看她。
燕夫人悽惶地說:“我約了楚瑜媛來交贖金,其實是派人殺她。很可能,她現在已經死了。”
燕北驕皺眉。
燕夫人雙手握拳,壓在唇邊,自言自語地說:“俊軒變成了這樣,沒道理楚國維的女兒還好好的。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燕北驕問:“交易的地點在哪裡?”
燕北驕頂著那群男人吃人般的目光,來到楚國維被關的房間。他被人蒙了眼睛,塞了嘴,五花大綁地放在衣櫥里,像驚弓之鳥般縮著腦袋。只要四周有個動靜,就會驚惶地抬頭。
燕北驕從口袋裡掏出手套戴上,然後去抓他的肩膀。
屋裡的幾個男人立刻緊張地說:“你要幹什麼?”
燕北驕沒說話,只是看著燕夫人。
燕夫人靠著門框,眼睛無神地張著,半晌才搖頭說:“我已經不能回頭了。與其半途而廢,不如一錯到底。你走吧。”
楚國維意識到了什麼,腦袋激動地搖晃起來。
燕北驕看著虎視眈眈的男人們,知道憑自己,將人帶出去是不可能的,只好放棄。離開的時候,他對燕夫人說:“叔叔會很失望。”
燕夫人垂眸,落下眼淚來:“他早就失望了。”
燕北驕一邊駕車疾駛,一邊打電話給律師,讓他做兩件事,一是找人過來救人,二是報警說燕夫人失蹤。
律師說:“我暫時將專案組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別處,你確定要報警喊一句‘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燕北驕說:“我無法說服她。”
律師沉默了很久:“俊軒在的那家精神病院,你有沒有特殊關係?”
燕北驕說:“想辦法讓她也變成受害者。”
陳致在旁邊聽得越來越不是滋味。燕家是打算改行當家族型犯罪團伙嗎?一個綁架,一個包庇。
律師說:“恐怕不好辦。我們不知道燕夫人留下了哪些證據,萬一被揭穿,再想走別的路徑,被採信的可能性就會低很多。”
手機掛斷,燕北驕摘下耳機,手掌憤怒地拍了下喇叭。
之前看他冷靜的談判,冷靜的分析,還以為無動於衷,原來是用理智與情商支配了情感與衝動嗎?
陳致伸出手,虛放在握方向盤手裡的上方,模擬著十指相扣的動作。
車突然轉彎,手心差點擦過他的手背,陳致嚇了一跳,急忙將手收回來。
車停在一座孤山的山腳。
燕北驕問村民古道入口。燕夫人曾與燕偉奇來此登山,知道此地偏僻,古道已是半廢棄了,只是偶爾有登山愛好者衝著古道的原汁原味過來。
他沒有急著上山,而是撥通楚瑜媛的手機。
手機沒人接。
陳致走到一邊,交出了土地公。
土地公幾百年沒見過神仙,驚訝之餘,欣喜不已:“何事可為大仙效勞?”
陳致問:“山上可有人?”
土地公說:“剛上去了幾波人。一波是三個男人,我觀其面容,獐頭鼠目,不是善類。一波是一個年輕女子,行色匆匆,似有急事。還有一波像是在跟蹤人,躲躲閃閃地往上走。”
一波綁匪,一波楚瑜媛,還有一波,多半是楚瑜媛請來得幫手。
陳致見燕北驕還在原地,便自行上山。
到土地公說的位置,果然看到楚瑜媛。她被三個男人團團圍住,似乎在爭執些什麼。
陳致見他們說著說著,動上了手,有些不忍再看。若是飛升前的陳致,見此狀況,早已費神相救。如今當了神仙,確實住多顧慮,生怕亂了天道命定。
推搡得越來越厲害,陳致正要下山,就聽“砰”的一聲槍響。
他一回頭,就看到楚瑜媛手裡拿著把槍,被兩個男人抓著,另一個男人捂著肚子跪在地上。
這是解放後,他第一次看到槍。
“啪”,楚瑜媛被甩了一巴掌,一個男人將她罵罵咧咧地按在地上,一個男人抱著受傷的男人,似乎在詢問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土地公說的第三波人趕到了。他們雖然手中沒槍,但勝在身手敏捷,加上三個綁匪還處於突然受傷的驚慌失措中,很快被制服。
陳致驀然想起準備上山的燕北驕。如果他現在上來,一定會被懷疑,忙下山通知。
果然,燕北驕等不到律師派來的人,正準備上山來看看,陳致忙顯露行跡,仿佛剛剛踏青下山,匆匆忙忙地衝到他面前:“燕先生也來爬山?好巧啊。”
第97章 隔世之遇(七)
燕北驕揚眉:“秦少?”
陳致湊近他, 低聲說:“現在不能上山。我剛剛在上面聽到了槍聲, 正打算報警呢, 發現手機沒帶。”
燕北驕瞄了眼他的口袋,果然癟的。
“我們快走吧。”陳致去拉他的手,被躲開。
燕北驕說:“我在山下沒看到秦少的車, 秦少是走來的嗎?”
坐你的車來的。真話不能說,只能說假話。打的?坐公交?徒步?各種藉口在陳致腦海轉了一圈,都覺得不靠譜, 便想了麻煩但符合邏輯的解釋:“是……司機送我來的, 我讓他先回去,中午來接我。你, 是不是不相信我?”
楚瑜媛等人正從山上下來。
陳致怕碰面說不清,直接抓起燕北驕的手, 往樹林裡跑。
沒有躲閃開的燕北驕愣了下。他向來排斥陌生人的肢體接觸,點頭交、握手交、勾肩搭背交……各個階段, 涇渭分明。至今為止,到達勾肩搭背交的,也只有幾個堂兄妹。禮儀外的握手交也不多, 國外讀書時的室友, 高中同學……僅止於此了。秦學而舉止怪異,又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他本以為會很排斥,誰知自己的手指與心臟像是有了獨立的靈魂,不但自覺握緊對方的手, 還生出了淡淡的安心感?